薛明月神情冷若冰霜,尾音微微发颤。
心里从未像这样慌乱过,只觉得有一刹那仿佛心都要跳出胸膛,死死地盯着挡在前面的小厮们:“今日谁敢拦我,用不着外公,我现在就能发落了你们。”
那是她的外公,她怎么就不能过去了?
原本拦得很坚定的小厮们略显迟疑,面面相觑。
“立冬,你还等着做什么?”
立冬上前两步,将剑柄架在了靠得最近的小厮脖子上。
那人紧紧地咬了下牙:“小姐!这真的是老爷的吩咐,不管您说什么我们都不能让您过去,这是老爷安排好的,他定然没事,您就在院子里再等等吧。”
话才说完,便被立冬拍倒在地。
薛明月置若罔闻,径直抬脚就从他们之中越过去。
“小姐您不能去!”
“小姐快走,我和立冬拦着他们!”
流杏跺了下脚,从伞下跑出来将追上来的人给推了回去。
呼啸而来的风将树枝刮得沙沙作响,雨滴啪啪砸落在地上,飞快的脚步踩过青石板,溅起一滩浑水,打湿了她的裙摆。
人的声音听得愈发清晰。
从月拱门绕到回廊。
薛明月脸色苍白,呼吸越发急促,走得也越发快起来,到最后直接提着裙摆就朝着屋子快跑过去,脑子里一团乱麻。
“小夫人,止步。”
就在经过拐角时,忽然有人将她拦了下来。
王嬷嬷站姿笔挺,静静地看着她。
薛明月停下来的时候连手都在颤抖,胸膛剧烈起伏,眼圈发红,那双灼亮的眼睛在昏暗中仿佛一簇跳动的火花,冷道:“让开。”
“小夫人,这不仅是娄先生的安排,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我不想知道这些。”
薛明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只想亲自确定外公的安危,亲自。”
王嬷嬷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朝她欠了下身。
“老夫人知道您肯定放心不下娄先生,所以提前做了准备。请您跟我到这边来,您现在不宜以自己的身份露面,我们为您准备了衣服。”
电光火石间,薛明月忽然一下就想通了。
为什么今天她拖住岑老王妃的计划会进展得那么顺利,那是因为她也同样在用这个法子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想让她发现外公的事。
两人是何时达成共识的?
这个计划又是怎么产生的,又到底是因何产生的?又为何……为何没有人告诉她一声?
冰冷的雨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头盘桓,薛明月嘴唇微颤,勉强遏制住自己的心慌,看向她点头道:“好。”
王嬷嬷带着她走进了最近的那间屋子里,将早已准备好的衣服交给她。
“您的身份是前来避雨落脚的游医,等您出门就会有人领您过去,您切记莫要说漏嘴,”待她换好后,王嬷嬷将一方面纱递过去,“您放心,娄先生不会有事的。”
“我也希望如此。”
薛明月系好面纱,背起小医箱。
她深深地看了王嬷嬷一眼,便径直转身推开了房门,早已等在此处门口的小厮欠身。
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回廊上。
王嬷嬷这才看向流云,淡声道:“老夫人已经知道夫人命那个叫流杏的丫鬟去打听药方的事,正好我现在有空,我们可以聊一聊此事。”
…
此刻,屋子里乱作一团。
薛明月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那些学子们在急得来回踱步,他们都被拦在了外间。
“……大夫怎么还没来?”
“咱们在这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依我看,还是要尽快将山长送去镇上最好!镇上离京城也近,京城里良医无数,定能救山长。”
“胡闹!山长如今尚且不知伤到了何处,贸然移动只会害了山长。”
“温子清你就只会说,那你想办法去救山长啊!”
两人说着就要打起来。
薛明月抬眸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在那个被唤做温子清的学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小厮连忙上前拦架:“郎君们莫急,庄子上正好有一位前来避雨的游医,人已经来了,先让这位姑娘前去为老爷诊治。”
众人瞬间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薛明月。
瞧见游医居然是个单薄的姑娘,有人皱眉道:“这……游医真的能行吗?别是什么庸医吧。”
“陆方,你说得太过了。”
温子清转头瞪了他一眼。
小厮忙道:“诸位郎君放心,这是附近村子里的大夫,连老爷也认可她的医术。”
薛明月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收回。
什么也没说,直接越过他们走进了里屋。
笑话,她来看自己的外公,难不成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征得他们的许可不成?
陆方见状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大夫给看不起了,她知道他是谁吗?她哪来的脸敢对着他甩脸色啊!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温子清不耐烦地拉住他:“人家是大夫,你还想不想救治山长了?”
一句话,让陆方瞬间哑口无言。
与此同时,薛明月刚进屋子便闻到了一阵血腥气,脸色霎时一变,就看见娄之章只穿着一件里衣,虚弱地靠坐在床榻上。
“外公!”
她着急地跑了过去。
娄之章半点都不意外会在这里看见她,乐呵呵地朝她招了招手:“我就猜到你肯定会来,这身衣服是老王妃帮你准备的吧,还挺合适。”
“我们明月既穿得了华服,也能穿得了麻衣,真不错。”
“……”薛明月被他随意的语气给气得要命。
“外公!”她强压下心里的闷气,上前为他检查,“外公您伤到哪儿了?我进来的时候闻到血腥味了,您是不是受重伤了?”
娄之章笑着摇了下头。
朝她做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别担心,就是腿被树枝刮了一下而已,在你来之前已经处理过伤口了,原本计划里是装受伤,不小心出了点小意外。”
薛明月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看着腿上的伤口。
除了他说的树枝刮伤之外,还有很多剐蹭出来的伤,一看见伤痕,薛明月就能猜出这是怎么造成的,只有从山上摔下来才会这样。
就这还说是小意外?
她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从医药箱里取出止血药膏,小心地为腿上的每一处伤痕上药。
所幸,岑老王妃在准备东西的时候,将她的医箱拿了过来。
娄之章始终含笑地看着她。
薛明月眼睛酸涩,半晌,闷声问道:
“您是不是为了我才与定远侯府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