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唇边浮起的笑容很淡,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也就是薛明月还算得上了解他才看出来,可他和汤锟素来无冤无仇,为什么会因为他被抓而露出那样……微妙的笑呢?
薛明月挑眉,她不知该怎么形容。
但他这种表情,一下就让她觉得他与这件事有关系。
很像是上辈子流放北疆那三千里的路上,她和他每次甩开押送的兵卒或者糊弄兵卒成功的时候,他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像狡猾而不外露的狐狸。
不过还没等她想明白,景平帝就又沉着脸开口道:
“汤锟的事,朕一定会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平阳你既来了,便安心在这儿住下。朕会命太医全力救治其焱,你莫要担心。”
平阳公主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的。
她仿佛劫后余生般地跪下行礼,低着头哽咽道:“多谢皇兄,平阳就知道皇兄定会为我和孩子做主,幸好我没听信汤锟挑拨我与皇兄的话。”
薛明月心头又是一跳。
景平帝顿时冷笑:“挑拨?朕就说呢,为何皇室宗亲之间的关系这么差呢,没准就是他从中挑拨的,查!给朕好好的查,看他还做过什么!”
其他人能说什么呢,只能噤若寒蝉。
果然,这平阳公主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意义的。
薛明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声,原本平阳公主被汤锟囚禁十几年之久的事情传出去,定是会有人认为是景平帝平日对皇室宗亲疏于关心造成的。
事实也是如此,起码薛明月觉得他是有部分责任的。
但凡景平帝对公主们上点心,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平阳公主十几年没有出门参加过宴会呢?连汤其焱都没以将军府少爷的身份活动过,这一看就是有问题啊。
可平阳公主这番话说出来,就让景平帝找到了借口。
景平帝就是这样的人,他从不会觉得是自己出了错,他只会觉得是有人在背后蓄意挑拨,而且由这件事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前段时间在严成明一事中的二皇子。
既然汤锟能挑拨他和平阳之间的兄妹关系,那他是不是也有挑拨他和二皇子的关系呢?
怪不得他总觉得底下的皇子们各个心思都多了。
就连那些安分多年的宗亲们都小动作不断。
可见他们背后都有人在挑拨。
薛明月没能再继续听下去,他们这些无关的人全都被赶了出来,最后留在里面的只剩下谢琅。
天子营帐外站着的萧铎等人神色不一。
这时,萧煜跑到平阳公主面前说道:“小姑,我叫萧煜,是父皇排行第六的皇子,您和表哥要不先去我那儿住下吧。”
“我的帐篷可大了,保准您安心住下。”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看了过去。
淑妃瞥了眼平阳公主脸上的感激之色,暗恨被个小孩抢了先机,忙笑着道:“小六他还小呢,哪知道怎么照顾人,妹妹还是和本宫住一块儿。”
平阳公主:“我……”
二皇子妃眼眸微转,忽然拉着萧铎走上前。
抱歉地看着她,诚恳道:“小姑,我和殿下先前不知道舅舅对您和表弟做了这样的事,我们有心想要替舅舅弥补您,不知您能否给我这个照顾你们的机会?”
二皇子妃给萧铎使了个眼色。
如今想要救汤锟,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平阳公主这个当事人去找陛下说情,否则真查下去,满朝廷的臣子就没几个能经得起查的。
萧铎也只好挤出一个饱含歉意的神情。
低声说道:“小姑,孤也没想到舅舅他会在这些事上骗我,抱歉。”
没等他说完,淑妃就嗤笑了起来:“二殿下这话倒是说得好笑,本宫记得你与汤家那可是来往甚密呢,你说不知道谁相信啊?”
说罢,她就转头对着平阳公主叮嘱道:“妹妹,你可千万别犯傻,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吧,万一真有人这么心狠呢?”
“淑妃娘娘便说岔了,我和殿下是真心实意想要弥补姑姑的。”
“是是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嘛。”
两人一来一回,语速飞快。
薛明月只觉得眼睛都要看花了。
淑妃能这样明目张胆地针锋相对,可见四皇子党与二皇子党之间的竞争已然白热化,汤锟若倒台,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四皇子了。
出于这件事,双方自然是谁也不让谁。
平阳公主身体颤抖了两下。
她垂下头看着尚在昏迷之中的儿子,半晌,缓缓摇了摇头:“诸位不必再说了,我待会儿去寻侍卫,在皇兄的营帐旁再起个帐篷住下。”
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天子营帐更安全呢?
听到这话,众人瞬间哑火。
薛明月眉梢轻挑,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赞赏,在心里叫了声好,在这些人无论选择谁都不好,因为对方肯定是不满意的。
可选择在陛下身边住下,那谁敢置喙呢。
可见幕后之人真的为母子两人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薛明月自觉这边没有了她的事,于是给小短腿萧煜使了个眼色,在得到他的回应后,就慢悠悠地溜达回了自己的帐篷里。
刚一进去,她就歪倒在铺了软垫的躺椅上,舒服地喟叹了声。
战战兢兢那么久真是累坏她了。
流杏端着温热的牛乳饮子递给她,好奇地问道:“小姐,汤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薛明月捧着饮子喝完大半,闻言便点了点头。
“你是如何知晓的?”
“金吾卫的廉大人亲自带着一队人去隔壁把汤家二少爷给抓走了。”
因着是去给陛下献药,薛明月就没带侍女。
听到这话她不由得恍然,原来是这样,廉东树抓人的时候没有遮掩,想必这会儿整个营地的朝臣估计都得到汤家出事的消息了。
薛明月沉吟须臾,把平阳公主母子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陛下便让廉大人将汤将军他们带下去审讯了,不过事情尚未有所定论,这事你们不要随意往外讲。”
流云、流杏还要立冬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流杏愤愤地道:“他做得也太过分了!那可是公主,陛下的亲妹妹,他居然敢这么做!”
薛明月嘲弄地扯了下唇角。
大抵是,他不想当皇帝的妹婿,想当皇帝的舅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