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铎终于得以走进帐内,就发现里头的气氛异常沉默。
他快步走上前,目不斜视地路过穿着身素净道服的平阳公主,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章举起,躬身道:“父皇,京城来信,是北疆那边来的信!”
景平帝皱眉,沉声道:“拿上来。”
“是,陛下。”
始终隐在后面的太监刘慎应了声,亲自上前去将奏章拿走递给了景平帝。
薛明月额角忽地一跳,他一直都在帐篷里?
她有些紧张地抿了下唇,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自己刚才的表现,作为旁观者来说她没什么能挑错的地方,想到这儿她才松了口气。
视线又不自觉地转到了景平帝身上。
……难道是北疆异动?
薛明月眉心微蹙,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北疆的草原部族应该是在今年冬受损严重,要等到明年才会有所动作,怎会连这个都变了?
忽然,萧铎像是才发现身边还跪着个人似的。
在看清平阳公主的那瞬,他诧异地道:“小姑?”
“姑父不是说您去庵里给表弟祈福去了吗?小姑您怎么出现在这儿,您的病可好些了?”
萧铎先是疑惑,接着便主动伸出手去扶她。
却没想到,平阳公主受到刺激似的拍开了萧铎的手,慌乱之中往旁边挪动时,又不小心跌坐在地上,她连连摇头道:“你别过来!”
“小姑,我是铎儿啊,您又不记得我了?”
萧铎很有耐心地朝她笑了笑。
薛明月却猛地攥紧了手,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神忍不住沉了下来。
他说了,又。
薛明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平阳公主也震惊地睁大了眼,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样无耻的话,萧铎则是微笑着等她出声反驳他,反驳得越多越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一次响起了动静。
谢琅平静的嗓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陛下,臣有事来报。”
景平帝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声‘宣’。
还在等着平阳公主回答的萧铎脸色微僵,就看见避他如洪水猛兽的平阳公主猛地站了起来,踉跄着跑到了谢琅的跟前,抓着他的袖子问:
“我的儿子他怎么样了?焱儿他还好吗?”
“有安太医在,汤少爷的情况已经控制住,暂时没有性命之危。”
谢琅简单地和她说了一遍。
平阳公主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红着眼睛,不停地念叨着活着就好。
萧铎诧异地问道:“其焱怎么了?”
谢琅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嘲弄地牵了下唇角,淡淡地朝他点了下头,没和他说些什么,而是转身朝着门口说了句:“进来吧。”
两个侍卫抬着担架走了进来。
安太医也跟在担架旁边,而躺在担架上的人正是汤其焱。
汤其焱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呼吸微弱,衣领处还有其他地方都还染着大块大块的血,若不是他的胸口还有着轻微起伏,与死人无异。
平阳公主发出惊呼声,当即哭着扑上前去。
与此同时,刘院判也被侍卫反剪双手钳在身后,压进了帐篷里。随之而来的还有廉东树、三皇子萧昶、五皇子萧熠、二皇子妃,以及满脸写着凑热闹跟来的淑妃。
一时间,营帐里面变得人满为患。
薛明月:“……”好多人啊。
等汤锟也被传召前来,那他都要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吧。
她感到叹为观止,这里面除了淑妃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之外,其他人很明显都是听见了风声过来的,这秋猎营地啊,就像是个筛子。
与薛明月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景平帝。
他看完奏章,抬起头看见满帐篷乌泱泱的人时立马就皱起了眉头,就在他刚准备开口说胡闹,身旁的萧煜忽然拽了下他的袖子:“父皇快看,表哥!”
景平帝沉着脸望过去。
就看见了汤其焱浑身是血的模样:“他如何了?”
谢琅上前半步,拱手道:“回陛下,汤少爷性命无碍。”
“只是,臣赶去六皇子帐篷时正好遇到刘院判给汤少爷救治,但安太医却说刘院判是在害人,并将汤少爷救了回来,于是我们这才回来得晚了些。”
刘院判眼神闪烁,立马道:“你血口喷人!陛下明鉴啊!”
安太医回头瞪他一眼:“你闭嘴吧!”
刘院判狡辩:“刚才情况紧急,我一时误判了而已……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嘴就被人给堵住了。
薛明月:“……”
好的,她看见是廉东树廉大人让人动的手了。
她只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到谢琅的身上。
穿着一身玄衣锦袍的谢琅在一众人里面尤其显眼,从侧面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以及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绷直的唇角。
与在她面前总噙着笑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此刻的谢琅看起来清贵冷矜,又隐隐透着一丝令人畏惧的煞气。
薛明月没感觉多么害怕。
就是有一刹将眼前的少年谢琅与上辈子那个流放途中的谢琅重合在了一起。
这时,安太医径直走上前,朝着景平帝拱手行礼,满脸凝肃地道:“陛下,微臣刚刚给汤少爷诊治,发现他完全是虚不受补才会吐血晕倒。”
“而且,汤少爷根本就不是生来有缺之弊症!”
“刘院判所开的药方以及药渣,臣都已经带过来了。臣可以保证这绝对不是能给汤少爷这样身子亏空的极为严重之人所服之药,同样也是造成他今日吐血的原因。”安太医斩钉截铁地道。
等他说完之后,谢琅才重新开口道:“陛下,两位太医从刚才起便各执一词。”
所以啊,这时候就该请所有太医前来会诊了。
“宣太医过来。”
景平帝按了按眉心,他想不通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等随行的御医们纷纷过来之后,整个营帐顿时变得拥挤起来,哪怕萧铎有意想要挑起什么,却根本压不过他们私下谈论的声音。
于是很快,他们就给出了会诊意见。
正如安太医所说,汤其焱这根本不是什么生来有缺之症,而是单纯的身体亏空,甚至他们还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许多陈年的伤痕。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很新的伤痕。
那是很严重的鞭伤。
直接横贯了汤其焱的背部,因没得到妥善处理而在化脓溃烂。
谁敢在景平帝的眼皮底下对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