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陈嫂家的羊肉汤粉是雍畿城一绝。
因为开得离天街很近,不仅是周围的居民爱吃,就连整日披星戴月上朝的官员也很喜欢,尤其是在冬天天冷之际,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粉简直能暖进心里。
谢琅眉眼微挑,笑容张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食盒掀开,羊肉汤粉那浓鲜的香气溢出。
薛明月这些日子碍于医嘱食的荤腥并不多,就连今晚的晚饭也是米粥小菜,眼下闻到这股味道就有些走不动路了,目光忍不住往食盒里瞥。
半晌,她才收回目光,淡声道:“喔,我不用。”
“陈嫂家每日排队的人都快排到宣兴坊了,我是让人提前守着才买来两份,真的不要尝尝鲜吗?”
“……”
“正好关于我还有些关于薛大人的事向问问你。”
谢琅唇边噙着笑,嗓音清冽好听。
薛明月想了想,话到嘴边的拒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脚尖微转和他一前一后围着餐桌坐好,流云等人知晓两人要谈正事,便都默契地退出了厅堂。
兴许是羊肉汤粉的缘故。
两人间的气氛远没有前些日子那么紧绷。
薛明月拨开表面浮着的葱末,用勺舀了口面汤,吹了吹才喝进了肚子里。
其中滋味之鲜美让她眼眸顿时亮了起来,再吃一块炖的软糯入味的羊肉,好吃得她眯起了眼睛,她都快记不清上次吃是什么时候了。
见她喜欢,谢琅漆黑的眸子里流露出丝丝笑意。
他没出声打扰她,而是等她进食的速度慢下来才开口说起:
“薛大人昨晚托我办的事确实为难,毕竟此事牵扯到了二皇子,谢家从来只做忠君之臣,一旦我将严家少爷放出来,就会被人认为是二皇子派。”
薛明月咽下嘴里的汤粉,抬头看着他。
这才发现他跟前的碗里空空荡荡,连一点点的汤都没剩下来,此时此刻谢琅正单手撑着下颌,眼睫微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听说薛府早上往府里递了拜帖,请你回去一趟,想来也是为这件事吧。”
薛明月并不意外他会知晓此事。
坦荡地点了点头:“对,不过我拒绝了。”
“我很好奇,你为何这般笃定明日此事便会解决,方便和我说说吗?”
“不方便。”
薛明月想也没想就道。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眸子滴溜地转了一圈,眼中有点点欣喜在跳跃:“不过,我为侯爷解决了此事,免去你一桩大麻烦,能换来一纸和离书吗?”
“……”
谢琅唇边的笑意往下压了压。
他搞出这桩事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她借机与他和离的。
谢琅抿唇,岔开这个话题:“当然不能。此事我也能想办法解决,但我对你口中的解决之法很感兴趣,有什么是需要我配合你做的吗?”
薛明月眉梢眼角都染上了一丝失望。
一时间连手里的羊肉汤粉都变得索然无味,她皱了皱鼻子,在心里说了声小气,瓮声瓮气地道:“侯爷若是想知道,明早可以去瓦舍里看一出戏。”
说完这话,薛明月起身朝他敷衍地行了下礼,转身就离开了。
谢琅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弯了下唇。
——小没良心的。
吃了就跑。
回到屋里,薛明月还是有些没精打采。
又因刚才不小心吃得太饱而有些撑,不得不在屋子里走了十来圈消食,谢琅这人现在变得油盐不进,怎么都没办法说服他签下和离书。
要是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就只能自请去庙里长伴青灯古佛了。
流杏嘟囔道:“小姐,您转得我头都快晕了。”
“你们说附近哪座寺庙最清静?”
“?”
…
翌日,天清气朗。
薛明月神色恹恹地坐在梳妆桌前,由着流云为她梳妆打扮。
因着待会儿要去瓦舍里看戏,流云便索性挽了个比较简单的发髻,并未多簪些朱钗,流杏蹲在旁边,在箱笼里翻找着出门要用的香囊。
“就拿装了苍术、川穹的那个吧。”
见她实在犹疑不决,薛明月随手指了个香囊。
流杏哎了声,开心地拿着香囊给她在腰间系好,接着又从底下拿出个木盒打开,将一盒子的玉佩放到她眼前,纠结的问道:“小姐,您看今日要佩哪个玉佩?”
薛明月蔫蔫地垂眼,看着满盒的玉佩。
随便指了个其中最为眼熟的玉佩,道:“就它吧。”
流杏低头看了眼玉佩,又看了眼小姐的侧脸,眨眨眼道:“小姐,您和江表少爷的关系还是这么好,这块玉佩还是小时候他送给您的生辰礼呢。”
薛明月:“嗯?”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块玉佩的来历。
这是她娘亲刚离世的那一年,江华表哥在她生辰那日给她送的玉佩。
那年因为娘亲病重离世她情绪悲恸低落,断断续续地病了许久,之后被薛徐君送去外祖家里养病,只有表哥在认真的安慰她,给她送生辰礼。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也只有外祖和表哥真的待她好。
这块玉佩于她而言,更像是她幼年无所安放的那些悲恸情绪的依托。只不过,谢琅下狱之后为了疏通关系,连同玉佩在内的东西全被她卖掉了。
薛明月垂眸:“江表哥是个好人。”
“不用它,随便换一块玉佩吧,我们该出门了。”
流杏听到这话愣了愣,还是被流云伸手推了下才回过神来,连忙从中又挑了块玉佩出来。
…
李年得到吩咐,务必在今日打响茶楼和戏班子的名声。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最后咬咬牙花了一大笔钱加急请了个舞狮队,在这一天开始从天街游街,沿着东市逛上一圈然后再将人引去瓦舍。
除此之外,瓦舍那边的戏台也同样花大价钱租了一整天。
好在,这笔钱花的的确很值。
舞狮队的表演刚出现就吸引了很多的百姓来看,他趁机让人将茶楼和戏班子要排的戏反复说上几遍,请的那些说书先生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编出来的口号好听又好记。
李年忙得脚不沾地,跟着舞狮队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没问题之后就离开了。
风风火火地跑去瓦舍看戏班子的情况。
分明接连熬了几夜,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疲惫之态,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李年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进瓦舍,不自觉地心潮澎湃,他暗暗地攥紧了拳头,眼中好似有一团火星在燃烧,呼吸急促,紧张得整个人有些僵。
但是他很清楚,这是他飞黄腾达的机会!
他一定要办好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