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照在宫墙上。
薛明月被谢琅牵着往前走了好一会,脚下的影子不断地纠缠在一起又分开,她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挣不开他的手,只得深吸了口气道:“侯爷,女眷是要去殿后见皇后娘娘!”
女眷去的地方,他一个外男怎么敢这样大胆出入内廷?
谢琅点头,轻笑:“我知道。”
“所以我只是将你送到殿门口而已,我不进去,你不用担心。”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仿佛压根没将这当回事。
这人最近是吃错药了么,总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薛明月顿时气结。
行事这般肆无忌惮,犹如烈火烹油,怪不得他后来会被老皇帝以谋反的名头抓起来落狱,她立马就有了种强烈的迫切感,生怕对方行差踏错一步她就会人头分离。
宴请群臣的宴会被安排在华阳殿。
谢琅执意要送她去后殿,薛明月推脱不了,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周围许多人探究的目光跟着他往前走,就连走在前头引路的内侍都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幸而这段路并不长。
薛明月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将紧张到冒汗的手掌从他手中抽出来,抬眸定定地看着他,催促道:“侯爷就送到这儿,请回吧。”
“这里离前殿不远,有事尽管遣人去寻我就好。”
谢琅觉得手心有些空落,瞥见她发髻上簪着的步摇歪了些,便伸出手想要为她扶好,手才刚抬起来,薛明月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那双浅色的眸子敛着细碎的光,眸光却是防备的、冰冷的。
刹那间四目相对,气氛凝滞。
这时,引路的内侍忽然间小跑过来,笑着开口道:“侯爷,女眷们马上就要进殿觐见皇后娘娘,这会儿只差夫人了,侯爷您看是不是……”
“那就劳烦公公了。”
谢琅眼底掠过一丝懊恼,薄而直的唇微微抿起,只好道:“我们待会儿见。”
薛明月毫不留恋地收回目光,直接福身告辞。
只余下谢琅在原地苦笑着摇了下头。
·
臣妇觐见皇后,是需要按照品阶来排前后的。
定远侯是正二品爵位,薛明月嫁于谢琅,即便是目前还未向皇帝请封,地位却仍然高于在场绝大多数的臣妇,因而这回便站在了很前头。
足以让许多人难以望其项背。
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进殿——”
薛明月敛好情绪,跟在前面镇国公夫人的背后缓缓而行,目光一刻不曾错落,进殿后随着众人一同跪拜皇后娘娘,直到皇后喊起,重新拜谢后方才起身。
全程没有一个地方能挑得出差错。
礼数周到,端庄大方。
坐在主位的皇后也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笑吟吟地道:“诸位不必拘谨,今日召各位前来只是想和你们随意聊聊家常罢了,家中近来可还安好?”
众人自然是齐声说好。
薛明月混在其中并不显眼,上辈子逢年过节侯府都需让女眷入宫,这套应付的话语她已然得心应手,只要不喊到她,旁人也不会注意到她。
只不过是侯夫人,在皇后眼中压根排不上号。
“定远侯夫人,本宫听闻岑老王妃前两日于家中不小心误食过敏,还专门请了御医前去府中诊治,不知如今身子可还安好?”
薛明月:“?”
话音落下,满座哗然。
众人顿时齐刷刷地全都朝她看了过去。
各种惊羡的、幸灾乐祸的、嫉妒愤恨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薛明月轻叹了声,只得缓缓出列,行礼拜道:“谢皇后娘娘关怀,祖母身子好了许多,已能下地行走,今日午食还用了两碗粳米粥。”
皇后点头道:“无事便好。”
忽地,又话锋一转笑着问道:“听说方才是景阑那小子送你过来的?”
令她如芒在背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更多了。
“……”薛明月在心中暗骂了谢琅一通,这会也只能适时羞赧的垂下眸子,“臣妇进宫次数少,侯爷担心我礼数不够周全冒犯娘娘,这才多送了一段路。”
见两人感情甚笃并未生出间隙,皇后乐见其成,便笑了笑揭过这件事。
又说了一会,皇后就离开了后殿。
薛明月面庞沉静,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微颤,不动声色地将擦去手心冒出的冷汗,刚欲寻个位置坐下缓上一缓,便听得身边有人酸唧唧地道:
“有些人手段就是不一般呐,竟将侯爷哄得团团转。”
“还说什么恶仆害主,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某人没嫁过去之前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怎的她一嫁过去就闹得家宅不宁呢。”
…
薛明月抬眸看去,开口的大多数都是各家带来的少女。
在发生她与谢琅被算计共榻之前,他才凭自己的武艺考上了武状元,又刚被陛下亲封为拱卫京师的金吾卫中校尉一职,意气风发,前途光明敞亮。
整个雍畿城中想要嫁给他的小娘子数不胜数。
再如何,也不该是她这个礼部侍郎家不受宠的嫡女能够高攀的,可最后嫁给他的人却偏偏是她。发生了那档子的事,谢琅竟还是以正妻之礼娶的她,这怎么能让她们不怨愤?
薛明月心知此事无法同旁人解释,只好将这些话当做耳旁风。
总归都是些早就听腻了的话。
她寻了个位置坐下,淡定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旁的臣妇们自然也没有上赶着同她这个小辈说话的道理,寻摸着熟人便聊起了天,各家带来的小娘子们也三三两两地凑在了一起。
薛家此番来赴宴的是林氏和小女儿薛柔。
因着先前的事,许多人都认为薛家门风不好,因而她们二人所处的地方也空荡荡的,和不远处的孤身一人的薛明月瞧起来倒是处境相同。
两人既难堪又气愤,神色郁郁地看向薛明月。
“薛明月,你进宫就进宫,居然还有脸让景阑哥哥送你过来!”
这时,殿内忽然响起一道娇喝声。
薛明月微顿,抬眸望去便瞧见穿金戴玉的九公主气冲冲地跑过来,满脸厌恶,用手指着她骂道:“你的脸是比城墙还要厚吗?定远侯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干净了!”
“……”
九公主爱慕谢小侯爷的事无人不知。
见她来跑找薛明月麻烦,殿内的小娘子们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其中有两人在人群中暗暗地交换了个眼神。
今日她们必要让那薛明月再也无颜见人!
薛明月淡定地起身一拜:“见过九公主,臣妇不明白公主所言是何意,侯爷相送非我所求,而是侯爷担忧我礼数不周冲撞贵人,公主若是不信可亲自去问侯爷。”
谁知九公主听到这话反而更加恼怒。
“本公主说话,你竟然还敢顶嘴!”
“若非你纠缠于景阑哥哥,他又岂会娶了你这个不懂礼数的小户之女!这个只会使下流手段的狐媚妖子,竟哄得景阑哥哥连入宫都要与你一道,合该让人将你浸了猪笼去!”
说着,她就扬起手来作势要打人。
“公主慎言!”
薛明月眼神冰冷,扬起脸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目不转睛地盯着九公主,冷道:“公主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室颜面,无凭无据便要害人,是要让天下万民都说公主您草芥人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