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月说得轻描淡写,直接将烫手山芋扔给了京兆尹府。
乍一看像是在为夏玫等人求情,但一细想就会发现比起谢琅的杖则三十棍而死,这更像是一种延缓的凌迟死刑,还是要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认罪而死。
此事涉及定远侯府还有岑老王妃,即便白家有心运作,京兆府尹也不敢给他们开后门。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白真真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谢琅眉眼冷厉,长眸淡淡地扫了眼章管家。
章管家心头登时一震,心思百转千回,当即道:“老奴遵命。”
说着便连忙吩咐下去让他们将夏玫等人拖下去关进柴房里,没想到侯爷竟是更偏帮夫人,既然如此,今晚过后府内的格局怕是要变上一变了。
薛明月微蹙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
“表小姐,表小姐!”
“小姐你醒醒啊!”
突然,就看见白真真用手柔弱地捂着心口,身体向后仰倒,闭眼倒在了丫鬟身上。
“侯爷您快救救我家小姐吧,小姐这是被夏玫气晕过去了啊!”
丫鬟心急如焚地喊。
薛明月挑眉:“……”
见势不对就装晕?
谢琅低下漆黑的眸子扫了眼,嗓音冷漠:“本侯不是大夫,不会治病救人,有功夫在这找本侯喊救命,不如抓紧时间去寻赵府医。”
丫鬟顿时傻眼,全然没想到他会是这副反应。
章管家转头看了眼不为所动的侯爷,一边在心里暗暗吸气揣摩着他的用意,一边赶紧吩咐白云院的的仆人们将白真真抬回院里,再命人将府医请去那边。
一时间整个前厅都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
很快周围的仆人们便散了下去,薛明月揣着小暖炉,见此处没有别的事之后就偏过头看了眼流云流杏,主仆三人径自转身离去。
但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手腕忽然被谢琅攥住。
“明月,我有话想同你说。”
她试图挣了挣,他攥得太用力没能挣开。
只好转身看着谢琅,一字一顿地道:“侯爷想说什么?麻烦尽快,我的药要凉了。”
见她疏离冷淡的神情不似作伪,似是当真对他没了半分情意的模样,谢琅眼神微暗,喉咙微微一动,不自觉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
“府中传播的流言我并不知晓,我亦并非如那般看你,此事我会处理好,这段时日让你受委屈了。”
“侯爷日理万机,我又岂敢委屈?”薛明月反问。
谢琅哑然,只能低声喊了声:“明月。”
薛明月冷笑着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道:“流言如何诋毁于我,我并不在意,侯爷与旁人如何看我,也不用与我解释。我只希望侯爷能管束好身边的人,免得今日之事再现,平白再连累亲近之人。”
她敷衍地福了福身,说完就转身离开。
这话中所指自然不是府内下人,谢琅清楚她说的是白真真,但白真真身后站着的是当年在边关牺牲的千千万万定远军将士的遗孀,不能轻易处理。
若是给不出确凿的证据,定远军极可能对因此侯府寒心不满。
但其中缘由并非这种场合能讲出来的。
谢琅抿直了唇,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隐没在回廊拐角,这才转身扫了眼候在跟前的乌夜、西江俩侍卫,冷冷道:“明早我要看见府里该清理的垃圾全都清理干净。”
听着他含怒的语气,两人脊背一寒,立马应下来。
这些年各方势力往府里塞进来的探子不少,全都放在他们眼皮底下盯着,时不时透露些消息出去才能安藏在背后那些人的心。
这一夜,侯府后门悄无声息抬了不少死人出去。
…
夜凉如水。
薛明月踩着清幽的月色回了暮青院,越想谢琅越不忿,恨不得这个碍事精不要回来。
原本她还想借着这件事给白真真一个狠狠的教训。
可眼下只能在夏玫中断,她怎能甘心!
难道他觉得一句‘让你受委屈了’就能抵消过去那么多难听又不堪的流言蜚语么?他竟还想仅凭这一言半语就安抚的哄好她?!
回了屋子,薛明月卸了披风,脱去绣鞋,径直钻进床榻里,扯过被子蒙头盖住。
她只觉得心头闷着一股郁气难以发泄。
可转念一想,谢琅会维护白真真的做法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今日能将夏玫等人一并当场揪出来,怎么也比上辈子只她一人被认定为凶手而禁足半年来的好。
不正是因为看清了谢琅,所以她才会想到要和离么?
想着想着,也不知是蒙在被子的时间过长,还是落水后强撑着压住的倦怠又涌上来的缘故,薛明月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困意袭来,含糊的嗓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出来:
“流云,你们守在门口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尤其是侯爷。”
“……”
流云流杏面面相觑,轻手轻脚地点了几盏烛灯,将床幔放了下来。
薛明月一合上眼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月上树梢。
谢琅直至这时才终于处理完手头的公务,得了空闲从书房回到主屋,刚走到屋门口就被流云流杏俩丫鬟犹犹豫豫地给拦了下来,一问才知这是薛明月的吩咐。
两人拦了,但没拦住。
谢琅对她这般撒气似的行径也不觉意外,弯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伸手拨开重重床幔,便看见床榻上鼓起了一小团,整个人都蜷缩在被褥里,只露出了小半张略微苍白的脸,汗湿的额发黏在鬓边,细眉紧紧蹙着。
“明月?”
他皱了下眉,用手背轻轻碰了下额头,果然冰冷汗湿。
谢琅余光瞥见一旁的药碗,端起后发现还是温热的,可她却怎么也喝不进去。
想到她是因何病成这般模样的,谢琅面色冷凝,漆黑的眸子里酝酿着风暴,他将薛明月从被褥里扶起来,将她环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两颊,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嘴。
然后一勺一勺地给她喂药。
喂了半晌,真正喝进去的药不足半数。
谢琅薄唇紧抿,垂眸思索了片刻,端起药碗喝了一口,低头覆在她的唇上一点点地将药渡了进去,反复多次,才将剩下半碗药都给喂干净了。
恍惚间,薛明月总觉得嘴里漫起浓浓的苦涩,令她睡梦中也不忘蹙起眉。
嘴里喃喃着冷,于是无意识地寻着热源蹭了过去,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连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淡淡檀香味,谢琅刚想放下碗,就猝不及防被抱了满怀,身形猛地僵住。
感受着腰腹间的柔软,他连脊背都禁不住绷直。
正想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抚,就听见她的喃喃呓语:
“谢景阑,外面雪好大,我好冷。”
“我们和离吧……”
谢琅心头蓦地一震,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