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月冻得嘴唇发紫,整个人都在发抖。
颈侧用指甲划出来的血痕在浸过水之后更为醒目,她半靠在侍女的身上,哆嗦着说道:“嬷嬷,表妹是祖母和郎君都万分在意之人,万万不可出事。”
王嬷嬷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神情略显复杂。
左右请御医也能多重保障,便应承了下来。
薛明月裹在侍女的外袍中,嘴唇颤抖着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事要拜托嬷嬷,我怀疑表妹落水不是意外,此处石子有异又靠近祖母院子,还请嬷嬷立刻封锁侯府不许人进出。”
“家中接连出事理应告知郎君,请嬷嬷尽快传信于郎君让他回来一趟。”
安排很是周全,王嬷嬷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她常年跟在老王妃身边,立马就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是府里或有内贼,神情凝重地点头道:“奴婢都明白了,夫人且先去暖阁歇息吧。”
薛明月这才点了点头。
王嬷嬷离开前沉着脸看朝着众人交代:“好好照顾夫人,不然等侯爷回来拿你们是问。”
众人自然连忙应是。
侯府的下人们动作迅速,暖阁里很快就将被子炭盆热水等东西准备好了,薛明月大方主动将暖榻让给了晕过去的白真真,自己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
披着被子坐在贵妃榻上,捧着滚热的姜糖水喝。
旁边的流杏难受得眼眶通红,给她涂伤药的手都在颤抖,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您脖子上的伤这般严重,到时该留下多大的疤啊,旁人不心疼奴婢心疼。”
“小姐您幼时落水一遭落了病根本就畏水,您还奋不顾身去救表小姐,未免也太不爱惜自个儿身子了,这大夫怎的还不过来。”流云抹了抹眼泪。
话毕,更加小心翼翼地为她手臂上那一个个指甲盖的印子涂药。
小小的贵妃榻附近围了不少的丫鬟,全是倒吸气的声音。
看见那白皙如玉的手臂上青青紫紫一大片的指甲印,只觉触目惊心,连心都颤了两颤,这一看就不是自己掐的,当时在场的人就只有表小姐了。
这表小姐下手未免也忒狠毒了些。
薛明月自己没觉得委屈,反倒心情大好,只可惜不能表现出来而已。
她遥遥地往暖榻那边望了眼,上辈子她因畏水而被拦住没有下水去救白真真,而被救上岸后她嘴里却一直喃喃着‘不要推我’,搞得所有人都认为是她推的。
府里的人都在围在白真真床前转悠,压根没人在意她这个侯夫人。
之后白真真更是‘昏迷’了足足一天一夜,在‘梦中’将她的坏话编了个遍。
直到谢琅回来后才悠悠转醒,张口就来:“表哥不要怪罪嫂嫂,她不是故意要推我的,只是不喜欢我和表哥关系好这才不开心的。”
这回她先下手为强,既然白真真要装晕,那就干脆让她真晕好了。
薛明月低头抿了口姜汤,安抚道:“傻丫头我没事,表妹那是祖母还有郎君的亲人,只要能救得了她,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顿了一顿,她还是暂时打消解释桂花糕的事。
她握住流云的手摩挲了两下,轻声道:“流云,你去咱们院里的小厨房柜子里拿根人参去熬些清淡的鸡汤来,等表妹醒来也能有碗热乎的汤喝,暖暖身子。”
流云怔了一瞬,立刻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桂花糕是在院里的小厨房做的,送的过程中没有旁人插手,既是出了问题要么是院里的下人要么就是小厨房的人,她当即敛起脸上神色,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开回了院子。
薛明月这才捧着姜汤又喝了口。
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嬷嬷身边的丫鬟跑了进来,朝着薛明月福身,道:“夫人,方才御医来为老夫人诊治完如今已醒了过来,命奴婢来请您过去了解落水情况。”
“好,我这便去。”
薛明月有些意外祖母竟然比上辈子醒的早,是因为御医的缘故吗?
思绪短暂地从脑海里划过,她没有多想,而是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巴掌大的暖手炉,披上一件雪白斗篷径自朝着主屋那边走去。
没走上一会他们便到了。
绕过屏风,薛明月就瞧见了病恹恹半靠在床围的虚弱老妇人,她已是满头霜发,眉眼间带着洗不去的风霜与历经万般苦难后的从容,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王嬷嬷喂的药。
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温声道:“你来了。”
薛明月眼睛莫名感到一股酸涩。
上辈子在侯府之中唯有祖母对她多有关切照顾。
她深吸了口气,径直跪下来行了个大礼,说道:“孙媳有错,请祖母责罚。”
“我们是一家人,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你也用不着跪,事情我都听王嬷嬷说过了,那都不是什么大事。”岑老王妃无奈地弯了下眼,抬眸看了眼王嬷嬷,后者会意立马放下药碗前去扶人。
可薛明月执意不起。
她眸光坚定地看过去,抿唇道:“我最大的错就是错让祖母吃了带料的糕点,是我粗心大意没能注意到,平白让祖母遭了这般大的罪,我理应当罚。”
顿了一顿,薛明月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片刻后垂眸苦笑着道:“其后在池边与表妹争执间才得知她心悦郎君而对我不满,认为此番是我嫉恨祖母待她好而故意加害,我不服便与她扭打起来致使表妹落水,我亦当罚。”
“还请祖母不要怪罪表妹,此皆是我一人的错。”
薛明月将姿态放得很低。
脸上苍白得没有什么血色,颈侧的伤痕触目惊心,显得人更为羸弱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来。饶是王嬷嬷心再硬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半晌,岑老王妃叹息道:“罢了,你先起来吧。”
“我相信此事非你所为,王嬷嬷还有章管家会尽快查出下药之人,真真那孩子的父母原是景阑他爹的副将,双亲离世后便养在我膝下长大,此番这是关心则乱了,你做嫂嫂的多担待一些。”
薛明月动作微微顿住,心中刚升起的欢喜便被冷水浇灭。
是了,她怎么就忘了呢。
倘若非要在她与白真真之间做个选择,这整座侯府里外所有的人都会选择白真真,而非她。以退为进这一招,在十足的偏袒面前从来都不堪一击。
“不过真真此事做得的确有失偏颇,委屈你了。”岑老王妃温和的道。
“表妹此番会迁怒于我也是爱敬祖母的缘由,孙媳虽才嫁入府中不久,可对祖母的敬爱却不输于表妹,祖母昏迷我亦良心难安,所以孙媳想恳请祖母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想亲手抓住下料的小贼,以证自身清白。”
薛明月抬起头,态度是少有的强硬。
岑老王妃感到些许意外:“不等景阑回来?”
薛明月摇头,淡声道:“我既嫁给了郎君,那我便是这座侯府的女主人,处置几个奴婢也不过是分内之事,无须事事都要郎君回来为我撑腰。”
再说了,谢琅回来给谁撑腰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