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IcItAS飞行任务三 – 任务日205
ARES 3 太阳日204
星际难民们把眼前这一奇景命名为“树墩”。
起初这家伙只不过是在洞穴内泥土表面冒了个一米不到的头，看起来像是根巨型石英晶体折断后留下的粗砺末端。他们之前也想过把它挪到一边，只尝试了一次就放弃了；显然他们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要么仍然连接着深埋于土层之下的洞穴壁大面积晶体层，要么就是实在大到无法想象，还不如原封不动。于是他们在一开始布置洞穴农场的时候把它直接推平了；剩下的那一截当凳子有点太大，用作桌子又小了点，不过需要的时候用来临时放放工具之类的杂物还是很方便的。
之后洞穴农场便围绕这根桩子铺展开来，两旁两根长度横跨整块种植区域的热水管线蜿蜒而过。甲烷泄漏之后发生的大范围沉降有其中一处正好在这根石英桩附近；周围地面下陷了将近两英尺左右，老顽固却还是岿然不动。这块区域的回填工作目前还没完全结束，所以土壤还没有恢复到之前的地平高度；桩顶现在已经高过了正常小马的下巴，因此甚至连桌子都当不成了。
不过星光熠熠倒是发现这个石墩用作另一种用途颇为合适；她拿来了一块原本保存在居住区作为紧急情况备用的几乎充满的魔能电池，开始自个捣鼓起来。
现在石墩上方半空中漂浮着一幅魔法全息图：一张从洞穴靠近古火山岩浆室的源头延伸至坐落着气闸的洞口之外，覆盖整个洞穴范围的三维地形图完整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原来那个洞口其实更应该被称为天窗。
晶洞用作洞穴农场的那个腔室无疑是洞穴内空间最大的区域。虽然后方的其他洞穴区段内部横向宽度略胜一筹，洞穴第一室的洞顶高度——同时也包括层层泥土与永冻土之下的岩石基底深度——都给予了他们更多空间。原先天窗正下方的泥土在经历了亿万年的重压之后化为了砂岩材质，支撑着气闸的全部重量，不过后来的密封咒相当于把它变成了一整块混凝土。颜色与洞穴顶层的灰色非晶石英一样，因此他们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两者之间的差异，而是把它当成了洞穴地面。
掩埋在砂岩之下的是大量朝着远离如今洞穴入口处方向蜿蜒的石英晶体，最终抵达e区东北角风化层大约二十英尺以下的一大团包裹着杂乱无章的坍塌熔岩、石英与其他各种岩石的古老遗迹。
星光角尖闪烁起来，点亮了洞穴示意图的其中一小块区域。“对该区域进行的扫描显示大部分沉降活动都已经停止了。”她开始滔滔不绝讲解起来，“现在土层下只剩下少数几处原本的永冻土仍然小范围存在——比如这里，这里以及这里。大部分永冻土都已经融化，要么流向我们在这里挖出的井里……”她示意了一下最近开展挖掘的那片区域，“……要么渗透到了密封空间的底部，随着洞穴内部热量的散失在那里逐渐冻结，形成新的永冻土聚集区。”
接着星光又用高亮标记出了农场区域的底部，以及洞穴入口处下方的土壤（那里的永冻土层仍然基本保持完好）。“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猜测水热系统的漏水朝下流进了‘纠结走廊’……”（这是指洞穴较小的第二室，其内遍布着自底至顶贯穿整个洞穴的巨大晶体柱，通过时需要小心避开；相比之下第一室的名字就只是‘农场’而已）“……最远可达‘自助餐厅’。”（这里指的是第三室，空间大约只有农场的一半，不过却贮满了颜色五花八门的各种宝石；采集火球食物时大多数采矿工作都在这里进行。）“这样的话沿途也会引起一部分土壤流失，不过最后只会有极少量有机会进入‘裂隙’……”（连接洞穴第三室与第四室的一条狭缝）“……而且再往里走的话不管什么东西基本都会结冰了，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
“然而有一点我们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水分最终绝大多数都会逐渐渗入土壤。洞穴壁附近的永冻土层自然存在缝隙，水分便乘虚而入透过这一屏障进入下方——这其实也是好事。”她勾勒出了洞穴农场土壤底层大多数区域向下延伸的地形趋势，“有些水分的确会停留在‘走廊’与‘自助餐厅’深处，不过我的猜测是我们之前向外倾倒的水分中大约有一半又透过大门附近的沙石流入了走廊或更加靠前的洞穴区段，经由永冻土层的裂隙——在此过程中也开始逐渐扩大——不断朝着下坡流去，最后流入了位于这里的砂岩。”她顺势点了点图中某处恰好位于洞穴密封边界之外岩层中，外观有些引起不适的悬垂缺口。
“这时候水分仍然还处于液态，”星光接着说道，“也就是说按照火星的标准来看正处于红热状态。不过在我密封洞穴之前，这些都是可以直接流走，同时把自身携带的多余热量释放到洞穴外的。同时它也会带走融水……”
“先打住，”马克突然插了句嘴，“这可是个缺口啊。我们怎么就没有损失空气呢？”
“其实是有的。只不过一次的泄漏量非常非常少。”星光说着再次指了指那处突起，“相比之下水分更重，所以就算在有些空气无法穿透的位置也能够强行通关。不过一旦侵蚀点完全放弃抵抗的话情况也许就会大不相同了。这里一定是有某种裂缝之类能让水流在这里像……像……”星光突然遇上了一个自己一时找不到对应英语单词的词汇，正在努力克制自己脸上崩坏的表情。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已经不多了，不过有时总还是能遇到，“就像沙石里的一层流水那样。”她总算憋住气把话说完了。
“是岩石含水层（aquifer）吗？”马克试探性问道，“泉水（springs）的源头那种？”
“我还以为弹簧（springs）的源头是五金工匠呢。”蜓蜓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星光努力忍住了自己心中即将喷薄而出的试图纠正那只幻形灵说法的徒劳念头，准备继续自己的讲解。她当然知道那家伙说出这种话只是为了卖萌而已。这种习惯可不好。“马克，回居住区之后记得给我看一下那个单词。”她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坡下土壤与永冻土层的重量阻止了发生快速失压的可能。不过如果这里的侵蚀进一步加深的话，只要再多磨损一点，入口处下方的土壤可能就会坍塌，之后发生的爆炸性失压将会不可避免。甚至还可能演变成山体崩塌。”这个词是她从某集灰熊亚当斯的台词里学来的，“而且很可能我们中至少会有一位在爆炸发生时位于洞穴之内工作，并且身上没穿太空服。”
在沉默中想象这种可怖情景对他们来说只消片刻就已经足够了。
“当然了，魔改过的即刻奠基术及时遏制了这一情况的进一步发展。”星光停顿片刻后继续解释道，“但是问题在于这样一来积水外排的唯一途径也被掐断了，同时热量也积聚在洞穴内无法释放出去。产生的区别并不是很大，但是时间一长……就会……就会……”她不可避免地再一次卡了壳，不觉大力甩了甩头，发泄自己找不出对应“日积月累”含义的英语单词的愤慨与沮丧。“效果会叠加起来的。”
接着她又指了指洞穴农场地表之下的众多小空隙，还有洞穴后方其他腔室中仍然空空如也的更大空洞。“不过洞穴里面的永冻土层不管在哪里都特别厚。”她显得有些迷惑，“我并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
“这我可能知道。”马克发了话，“我们有一种理论，火星每过大约一百万年左右就会经历一段短暂的回暖期。也许是因为火山喷发，也有可能是运转轨道的异常，又或者是陨石之类造成的影响，不过这不是重点。在此期间大气厚度会显着增加，足以使液态水能够在火星地表自由流动。火星就算是在现在这么干燥的环境状态下，还是有许多存有水分的环境——比如永冻土层，或者极地冰盖之类。我们还没收集到足够多能够支持或推翻这一假说的有力证据，不过在这种前提下洞穴内的永冻土层就有了存在的条件。”
“感谢马克的补充。”星光答道，“反正不管是什么成因，永冻土下层都积聚了大量甲烷气体。包括洞穴范围外的永冻土层——无一例外，甚至就连洞穴上方也是一样——仍然存有大量甲烷。不过只要能够保证水分持续流动，底层的热量就永远不可能积累到足以引起甲烷大范围释放的程度。不过一旦液态水发觉自己无处可去……”
“洞穴就放屁了。”一旁的火球嘟囔着。
“没错。”星光点了点地形图中其余的空穴说道，“我以前正好从石灰那里学过几招移动土壤中矿物的技巧，所以不用多少工夫就能轻松回填地面下的这些孔洞。要这么做的话，”她说着拍了拍自己蹄下给全息图供能的电池，“会用掉这块电池里的大部分魔能。不过完成以后要怎么办？”
“必须让水重新流动起来。”莓莓仔细斟酌着使用的字句，“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的话农场就会死掉。热量不够了。”
“但是如果我们真这么做的话，”马克答道，“所有水都会聚集到我们身下二十米深处，一回流上来这里就又要变成沼泽了。”
“能泵出来么？”飞火提了个建议。
“种庄稼总归也需要水啊。”马克说道。
“再说我们现在也没多余的管件了。”蜓蜓附和道。
“而且我们也不想冒风险给洞穴增加一个可能引起泄漏的出口点。”马克又补充道，“被抽走的不只是水，还有空气。”
“发生那种情况的话供水会自动关闭的。”蜓蜓答道，“我们那边不会允许我们把太空基地储水箱给直接抽成真空的。”
马克说着又揉了揉自己的后腰，“不过把这么多水一桶一桶搬出去实在是太累人了。”他开始抱怨起来，“而且效果似乎也不是很明显。”
“一开始我们得先让水尽可能流到山洞后边去。”星光说道，“我们能不能用Amicitas船体残骸搭条沟出来——不是普通的沟，是那种专门造出来让水在里面流动的东西行么？就是屋顶上或者沿着路旁边的那种？”
“阴沟。”马克与蜓蜓立刻异口同声答道。
飞火有些猥琐地笑了，“你想的是这种东西？”
星光白了这位闪电天马一眼。她知道飞火的英语水平是他们之中最糟糕的。那她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单词的？而且如果“阴沟”这个词只是单纯指代“排水沟”的话，为什么在那么多电视节目里提到这个词的时候听起来总像是在讨论一个肮脏的地方？到底是多马虎的小马（或者收入不足的小镇清洁工）才会听任排水沟积累脏污不管？这样就发挥不出它的作用了……
星光又一次摇了摇头。下次希望能有时间跟AJ或者Rd私下里谈谈。暮光闪闪的过度思考强迫症貌似是会传染的。不过她嘴上说的却是：“我们能建一个吗？要花多长时间？”
火星自封破烂宝库保管员火球听到这里思考了一会，“是可以，”他最终答道，“不过会漏水。可以把一端搭在下一段的头上，让水落下来，这样会好一点。也许……也许能搭两百米？”
“这个距离还够不到‘裂隙’。”马克嘟囔着。
“‘裂隙’能处理好，”火球觉得问题不大，“让它停留在那里。”
“这样会渗下去让‘自助餐厅’的地面整块变成烂泥的。”马克还是持谨慎态度。
“那里现在太冷了。”火球只是摇了摇头，“会先冻起来的。”
“不如直接把土压实当排水沟用好了。”蜓蜓提了个建议，“用你之前密封洞穴的那个咒语压缩泥土就行。”
星光还是摇了摇头。“不管什么事情都要用到魔法。”她说道，“测试推进器与闪闪引擎依赖于魔法电池，为了把多余的水传送出去也得靠它——这是我想到的唯一一种能安全快捷处理多余水分的方法。还要用它建立环境魔法场，这样莓莓才能修复农场。但是为了得到更多魔法必须生产更多电池，而我们现在为了其他零零碎碎的事情都已经快把电池用完两次了。”
她叹了口气再次摇了摇头。本来理想中她希望的电池制造过程应当是呈指数增长的——先是两块电池，然后是四块，再然后是八块。但是随着电池数量的增长，他们对魔法的需求量也随之水涨船高。魔法的用处实在是太多了——它是小马们为了维持生存并最终逃离这里所付出的一切努力中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
“过了今天之后十天之内不许使用魔法。”她最后决定，“除非有攸关生死的紧急情况发生。之后我会制造一批新电池——取决于我到时候能够支配的能量，数量在六到八块左右。之后这些新电池要放到一边保存，只有在制造新电池时才能取用。之后我就能把那口井，”她说着挥蹄指了指洞穴后方地面上挖出的那个大洞，“直接变成一个混凝土蓄水池，如果我们有需要的话再可以用电池把里面的储水传送到洞穴外面去。”
“这是长期方案。只要我们有了足够数量的电池，其他许多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不过制造电池是现在的首要任务。”星光敲了敲蹄下的电池，全息图随之闪烁了几下，差点宕机。“目前这种条件下，我们只能将就着随机应变。”
“行吧，”马克说道，“那接下来我们应该就得回填地表下方的空穴防止进一步沉降，回到基地之后再制定修建溢流沟的计划。”
“我们？”星光扬起眉毛狡黠一笑。她再次挥舞起角上的莹莹幽光，一大块泥土随之从井壁上剥落下来。土块飘向农场一处空旷的地面，回填了一处陷坑，全息图上显示其下方存在一个南瓜大小的空洞。她朝着那堆土块走去，蹄上包络着魔能精准且大力地朝着土块踏了下去。
撼天动地一声巨响。
她后退几步，露出蹄下平整如新的地面。
从明天起又要开始十天的魔法禁期。今天她这块电池里还剩下足有三分之二的能量，她要趁这个机会好好享受一下。
马克转向一旁的樱桃莓莓与蜓蜓。星光听到了他的疑惑：“她刚才是怎么办到的？”
对此莓莓只是耸了耸肩。“这我不清楚，”她答道，“我从来没在石头农场干过活。”
“啥农场？”
星光又用魔法举起两把样本铲递给马克与火球。“开挖吧。”她吩咐道，“不过得去外面。填上‘自助餐厅’底下的那些大号空洞得消耗掉我们不少泥土。之后你们还得去把那些管子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