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喇”一声，有长剑刺入皮肉，却又被人反手震开，偏了方向。
顾榴石惊慌去扶罗予青的肩：“予青！你怎么——”
“混账！顾榴石，你给我滚开！”顾漆连再度提剑，一招一式直逼罗予青要害。
这回，饶是骗人如麻的罗予青也过意不去，她慌忙抬手挡剑，而后翻身往屋里猛退道：“……等等檀郎，你姐的目标好像是我……别愣着，快拿墙上的弓给我挡挡！”
“畜生！还敢嬉皮笑脸！找死！”
“我去！顾姐姐！来真的啊！别冲动啊！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
“你死了我就能好好说话！”
罗予青皱眉，道了一声“得罪！”然而，她自保的拳脚尚未施展开来，就被顾榴石一声“别伤我阿姐！”给猛然喝止，为此，罗予青不得不再次生生挨了顾漆连一剑。
“艹，晦气。”罗予青吐了一口血沫，终于伸手够到了墙上挂着的弓箭。
“走吧！你走吧！”顾榴石突然崩溃大喊，而后两步上前，横挡在顾漆连和罗予青二人之间，哀求道，“阿姐，让她走吧，算我求你！”
顾榴石跪了下来。
“走什么走！一个都不许走！”
“不能这样！这是内院，两位姨母怎可擅——”
“啪——”鹿鸣的阻拦声刚起，就被一记响亮的巴掌声盖过。
“放肆！你们这一支是要反了天吗？！都给我让开！”
这下，平日院子里领头的鹿鸣被首先制住，而其余闻风赶来的仆从们尚未走近，却又被鹿鸣给当先喝退。就在众人皆面面相觑，踟蹰不敢上前之际，一抹黑影也从屋内悄然闪出，而后踏着树干骤起，翻墙向外逃去。
仆从中不知是谁低声惊呼：“天呐有贼人！”而这一声呼喊，似乎也意味着今夜注定不再风平浪静。
很快，顾榴石屋内多了两位顾家长辈，为首的便是方才在前厉声呵斥的顾大姨母，也即已故顾太傅顾臻的大姐。
“大姨母、三姨母？您二老此时不应该在前院吗？”顾漆连深深皱眉，她身后崔巍则悄然退出门外。
“顾漆连！你现在这是质问的语气吗？是怪我们这群老家伙不该突然找来，撞破了你弟弟的丑事？！”
“还请大姨母注意言辞。”顾漆连回头看了一眼，在不见罗予青的踪迹后终于叹了口气，用身形挡住跪地的顾榴石道，“晚宴未开，诸位长辈若是等得不耐烦，漆连这便一同前往自罚三杯，向长辈们赔罪。”
“家主。”一直站在顾大姨母身后的顾家三房长辈开了口，“不必再做遮掩，我们已经原原本本都看到了。况且……方才大姐在前院夸你时我便没有做声，只如今看这情状，坊间传闻怕是还不够真实。”
“三妹，什么传闻？”顾大姨母回头，追问顾三姨母。
“都收拾收拾，一起去祠堂说吧。如今不可意气用事，共同解决了眼前问题才是真。”顾三姨母说完转身，却突然被眼前情景惊得不由怒斥，“家主这是何意？！”
门外，只忠于顾漆连的一干侍卫已被崔巍调了出来，将这一方宅院严守。
〈〉
不同于顾府此刻剑拔弩张，裴府却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今夜中秋佳节，阖家团圆，裴擒因此兴致颇高。她不仅命人将菜肴摆到了花园之中，美景相佐，甚至还因着高兴，临时让姜言取出了自己那杆银尖缠蛇枪，为众人随意耍了套枪法。
这一场即兴发挥下来，裴乐之看得眼睛都直了，嘴里不断重复念叨的只有两个字——“好酷”。
“哇啊啊啊！母亲！”裴乐之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正在擦汗的裴擒，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道，“母亲！您真的好酷！啊啊啊母亲！您会使枪！我怎么不知道！”
裴擒笑得有些局促：“咳，我这枪……废了有些时日，今日高兴，索性卖弄一下。”
一旁的姜言望着这母子俩摇头失笑，而后伸手从裴擒手中接过帕子，又对裴乐之微笑道：“小姐看样子好生惊喜，不过咱们主母啊，昔年还真是名噪一时的耍枪能手。要是逢年过节，就连老国公都会叫主母出来凑个表演，在亲戚们面前耍上一阵子呢。”
“想起来了！我小时候便见过，我说为何如此熟悉，原来是舅母还跟以前一样厉害！”方祁忆起幼时场景，不由笑着附和，然而这句话说完，他就渐渐淡了笑容，自觉失言。
好在裴擒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往事不堪回首，想来我昔日耍枪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情不愿，哪知如今一晃过去，我也当了母亲，想想就差个子孙绕膝了。”
“咳咳……咳……咳……”方祁突然想起什么，被茶水呛了个满脸通红。他这一动静不小，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其中也包括一直沉默浅笑的丹枞。
“……”裴乐之也不免朝方祁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她默了默，旋即笑嘻嘻伸手挽上裴擒的胳膊，将人搀着往座位上引去，“哎呀母亲！您耍枪肯定累了吧，走咱们开饭咯！”
酒过三巡，家宴已近尾声。
方祁早就有些困倦，但他并不肯先行离席，要走也是他和之之一起走，熬过这两日就好了，方祁如是想。是以当被姜言叫走说是主母有事找他时，方祁拉着裴乐之的袖子一脸不放心地叮嘱她道：“之之……你就在外面等我好不好？哪儿也不许去。”
“嗯，等你等你。”
“……你好敷衍，我不管，之之！你不许看着旁人！你答应了我的！”
“知道了，别醋了方甜甜，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今夜席上，我的眼神不都在你身上吗？”
方祁还要再说什么，裴乐之干脆将人一把抱住拍了拍肩，而后轻轻推开道：“快去吧，你要让姜姑姑在这儿等多久？又让母亲等多久？”
“……抱歉姜姑姑。”
姜言摇头微笑：“无碍，请吧方内侍，主母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身边骤然冷清，裴乐之索性找了个游廊坐下，有些出神地抬头望天。
明月皎皎。
她的身后，亦有一袭青衫落拓。
片刻后，方祁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个锦盒。
“诶？这是得了什么宝贝？说来母亲今夜单独找你是为什么？”
方祁不答，只埋头到裴乐之颈侧，闷声发问：“真的不可以有孩子吗？之之。为什么？”
裴乐之很快拉下了脸，明白了什么：“母亲她又催生了？刚刚找你过去就是为的这个？”裴乐之说着笑嘻嘻扒过方祁的脸，朝那委屈的唇上嘬了一口，“不能动摇哈，妻为夫纲，听我的就没错。”
“好吧，那之之要一直爱我我才听你的。”
“哎哟真的是好辣，不过我喜欢。”
地上有人影成双，拥作一团，极尽缠绵。
“其实之前舅母找过我一次，但说得隐晦，今日倒是直接……”
“嗯？怎么个直接法？”
“……问我同房频率。”
“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鬼！啊啊啊啊！这是能问的吗？”裴乐之还在发疯，突然她停止尖叫，抓住方祁的手臂追问道，“等等，你怎么说的？！”
“如实说了。”眼见裴乐之又要开始抓狂，方祁突然有些不乐意，“怎么，之之这是敢做不敢当？我都没害臊，之之这样反应，倒像是我死缠烂打的一样。”
“你还别说，咱俩可不就是互相死缠烂打……哎哟哟哟，方甜甜又生气了，真是可爱，来再亲一个。”
“想回去了，之之。”方祁突然趴到裴乐之耳边轻声道，后者会意，侧了侧身。
“走累了今日，之之抱我回去好不好。”
“啊？怎么就累了？哈哈哈哈……方甜甜啊那个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妻主也不是什么很强壮的女子，要真累了的话我们走慢点儿——”
方祁突然伸手搂了裴乐之脖子，将全身重量压给对方，后者冷不防被这么一勾，半惊半骂地接住眼前人，也算是打横一抱。
片刻趔趄过后，裴乐之心头一惊。
等等？怎么回事！
裴乐之为自己也能抱起方祁而感到惊讶不已。
明明她一直以为方祁长于自己，个头还更甚……
原来，竟是她自己束缚住了自己吗？
欢迎来到女尊世界。
裴乐之。
她在心里第一次对自己说道。
“之之就是在骗人！说什么抱不动，分明就是不想！你是不是看见丹枞了？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唔……”
裴乐之忽然低头，吻住了面前喋喋不肯休的人儿，她抬脚，迈向和来时完全相反的路，只留给清风明月一个背影。
“我说你还真是一贯的……得寸进尺。”
“我不管，之之喜欢我这样不是吗？”
“嗯，喜欢。对了，上回的盒子你放哪儿了？”
“什么盒子？”
“装落膜的那个。”
“哼，倒还放在原处。怎么，之之这是要回溯检查？不管之之信不信，过时不待，落膜是没有的了。”
“知道了，既是你珍视的东西，我想再看看。”
“之之这话说得可真早。”
“又生气了。”
“之之……”
“嗯？”
“……你说是不是缘分没到？舅母今日说，昔年她和舅舅刚成婚的时候，恩爱甚笃，几乎形影不离，却也三年无出……所以刚刚那个锦盒里装的，其实是舅母让姜姑姑找出来的千金方，说是调养身体用的，以前舅舅试过这个，好像没那么苦。”
“就是没缘分。别吃药了，药也不是你该吃的。”
“嗯？之之？你在说什么？”
“我说子嗣艰难的不是我吗？你吃什么药？”
“噗……”方祁笑出了声，语带欢欣，“你怎知舅母不是这样说的？舅母说当年遍访名医，最后才知她自己是子嗣艰难之身，是以怕传给了你。刚刚那锦盒里还有一方，便是给你调身子用的。”
“好啊方甜甜，怎么越学越坏，话都藏着说了？但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不会喝药的。”
“我知道，但方子毕竟是舅母的心意，我只是收下了。之之……就这样，我们俩一直在一起，好像也挺不错的。”
“是吧。”
“之之，我好爱你。”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