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闹剧很快就被闻声赶来的礼部尚书制止,高尚书原是朝中出了名的和事佬,知晓今日多半是周旋借题发挥,当即便果断宣布宴席暂歇,让仆从将众宾客引去厅堂休息。
众人走后,高尚书又是一团和气地各问了周旋和曹宗福几句,接着便劝起和来,意思是礼部今日准备不足,不若将“王莲姿仪”的环节先留置,待报与宫中后再做安排。
周旋自是没有异议,这主意本就是她方才从罗予青那儿获得,为的是教训下那曹家小儿。至于真看不看什么“王莲姿仪”,她倒没有多想,不过要是办了倒也乐得一观。周旋勾唇,一把揽住裴乐之的肩膀,笑呵呵道:“高尚书办事最为妥当,晚辈自当遵从。”
裴乐之察觉肩上一沉,微微蹙眉。
尔后曹宗福便也行礼,由顾榴石搀扶着退下。
高尚书身后,顾漆连瞧着自家阿弟和曹宗福站在一起,身边并不见罗予青,心中轻松几许,想来她的阿弟还是听话的。
“顾郎中?”高尚书有些惊讶,她往日少见顾漆连走神,于是又连唤几声。
顾漆连回神:“抱歉高尚书,有何吩咐?”
“方才多亏你通知及时,现下,你便再跑一趟,将这‘王莲姿仪’临时纳入赛程,呈报宫中吧。”
“这莲叶舞……恕下官多言,实在有些不着边际。”
“周将军这次虽然过了些,但尚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而宴会气氛也的确活跃许多,我认为可报。”
“是,下官遵命。”
却说礼部的奏报到达宫中时,恰逢乾贞君陪伴帝侧,这乾贞君素来喜爱奇闻异事,女帝问其意见,乾贞君开口便赞了“好极”二字。当夜,乾贞君就于宫中太液池的王莲叶上婀娜一舞,舞姿飘逸,在场宫人莫不为之倾倒。也是凭着这一舞,乾贞君一夜之间连晋两级,直接获封为四君之首的乾元君。
由此,“王莲姿仪”这项活动内容也在王莲宴中固定下来,而后这股男子好体态轻盈的风气,理所当然又蔓延至民间,此等皆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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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却说回闹剧中心的几人。
那曹宗福最后是在裴乐之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回到岸上的。当时场面一度混乱,他自己的仆从不敢私自上莲叶,恐污了贵人尊眼,由是见到裴乐之将自家公子平安带回,便千恩万谢地磕头在地。而后顾榴石也很快返回岸上,在拜别了高尚书等人后,他便陪曹宗福下去整理仪容。
周旋斜睨曹顾二人一眼,及至众人分散离开,周旋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她今日刁难的不是什么官宦子弟,只是平日里勾栏场上可有可无的小倌。
路上,裴乐之挣开周旋的臂膀,正色道:“周将军,曹公子一介男子,您今日何必如此戏弄于他。”
“我说裴妹妹,姐姐今日不是为你出了好大一口恶气,怎么的,就算那曹公子与你未婚夫交好,裴妹妹就要这般伤了姐姐我的心吗?”
再次从旁人口中听到顾榴石和曹宗福交好,裴乐之还是有些意外,她抿唇:“今日世家子云集,而周将军让那曹公子太过难堪,到时他家中追究起来,恐怕也不好。”
周旋忽而拍手大笑:“哈哈哈,好说,好说,若是为这个,裴妹妹大可不必担心。曹宗福不过是国子司业的幺儿,姐姐我官阶可是大过他老母的,就是他那不像样的哥哥来了,我也不在怕的。”
裴乐之摇头:“我还有事,周将军请自便吧。”
周旋挑眉看着裴乐之离开,只觉自己这番纯属白做好事还不被人领情,不过思及方才裴乐之正色肃然的模样,又觉这人着实有趣,倒也并不记恨于她。周旋吹了个口哨,背着手,自去厅堂观歌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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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个上午,就闹了这么多事,是以下午的比赛才开一场,裴乐之就有开溜的想法。
“不行,你走了,阿姐必定也让我跟着离开。”顾榴石哑着嗓子小声道。
“可我不想待了,到时候又来个曹宗福第二怎么办,我可不想沾这些乱七八糟的。”裴乐之掀了掀眼皮,心累。
“宗福的事是个意外,我等会儿一定问个清楚。裴乐之,我今日……还没跟予青说上话,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一旁的春颂听了顾榴石这话,眉毛皱得简直不能再皱。
见裴乐之没有表态,顾榴石又凑近些许,道:“十两,裴乐之,你说过的。”
裴乐之撇嘴,回头拍了拍春颂的肩:“去吧,告诉罗小姐,我在前面的碧波亭请她一叙。”
“多谢。”
“交易而已。”裴乐之笑了笑,提醒道,“只是希望顾公子别多做耽搁,不然下回生意就不好做了。”
“我明白的。”
裴乐之和顾榴石二人交头接耳的模样,落在另一边的毕无咎眼里,简直有如针扎。毕父将一切看在眼里,也有些心疼自家孩子,他叹气安慰道:“乖儿,你既练了许久,便先好好比赛吧。”
后续碧波亭内,裴、顾、罗三人聚首,裴乐之百无聊赖地在一旁听了一刻钟有余,内容不外乎是一些顾榴石的大诉衷肠,而罗予青间或安慰两句云云。裴乐之倒是有些奇怪,今日这么一看,在众公子中顾榴石长相确实上乘,家世也好,为何罗予青人都骗到手了,却并不像真心想给承诺的样子。
裴乐之摇摇头,心道感情这码事,可能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总归以后,她和顾榴石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
回去路上,不知为何曹宗福也追了出来,要与顾榴石同乘回家。临上马车前,曹宗福一改最初的咄咄逼人,语气诚恳地向裴乐之道了个谢,谢她今日不计前嫌搭救之恩。裴乐之亦大方摆手,表示此事可揭过不提。毕竟在她心里,曹宗福的确罪不至此,而周旋的手段,未免太过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