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来报,府外有一中年女子求见的时候,裴乐之正在她的屋子里——数钱。
又多了五两,裴乐之高兴得直晃脑袋,不时啧啧感慨:“有钱真好,光是看着就够开心!”
旁边春颂瞧见自家小姐两眼放光,活脱脱一副财迷的样子,实在不解,于是好奇问道:“小姐啊小姐,这整个裴府以后都是您的,您咋还这么爱银子?”
春颂笑着捂嘴:“说来,这都是您第几回,从方内侍手上敲竹杠啦?”
听到这话的裴乐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笑着关上箱子。待到她“啪嗒”一声仔细落了锁,这才扭头朝春颂笑嘻嘻道:“小丫头片子,你不也说了,那是‘以后’才能拿到,再说了,这钱嘛!当然是越多越好!”
只见裴乐之转到春颂面前,伸出手,手心正中攥了一枚银锭,意要递给她:“喏,见者有份,作为本小姐的心腹,你现在该帮着谁说话?嗯?”
春颂摇头,咧嘴直笑:“小姐,这银子春颂可不能收,也不敢胳膊肘往外拐的,只是春颂觉得方内侍对您还挺讨好。您二位吧,活脱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好生有趣!”
好像是有点……裴乐之长眉微挑,嘴上却是嗔怪:“春颂啊春颂,你变淘气了。”
虽是这么说,但裴乐之心里却也因春颂的话有了几分衡量。她耸耸肩,心想:谁叫方祁人傻钱多呢,没准儿是他心里有愧,想借此赔罪呢。
“钱嘛,不讹,不对,是不赚白不赚。”裴乐之说完,煞有介事地看了春颂一眼,问道:“你说是不是?!”
春颂摇头,但笑不语。
再说茶摊大娘这边,她应了方祁的事后,便立马快步往裴府赶,以至于最终见到裴乐之时,她还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才把事情交代明白。
茶摊大娘是个有主意的人,她来时便觉得性命攸关这个理由有些夸张不太实际,小祈这孩子心眼实得,竟是连撒谎都不会。
思及此,茶摊大娘胡乱抹了把脸,抚着胸口“焦急”道:“哎呀,这位可是裴小姐?终于是见着您了,小祈这孩子外面那么大雨还在外头采药,叫他回去吧,不知是跟中邪了还是怎的,偏生不听只说没事。”
茶摊大娘这般说着,适时从怀中掏出那根银簪,道:“方才好说歹说,才劝他在我茶摊那儿避了会儿雨,又立马要往芒山上去。我见劝不住,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只是红着眼睛,拔下这根银簪,说我实在要管,便拿这银簪请您去见见他。”
说着说着茶摊大娘自己开始红了眼眶,把裴乐之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确实是方祁的那根银簪,不过……为什么他非要见我?裴乐之上下打量了这位妇人一眼,心怀警惕。
却见茶摊大娘开始抹眼睛:“裴小姐,请您去把小祈喊回来吧,不知道这孩子是出了何事,但年轻也不能这么不顾惜自己吧,外头这倾盆大雨的,大娘我真的担心他受不住啊。这孩子,心眼实,有苦也憋在心里不说,平日总去医馆里帮忙,那义诊还是他帮着苏大夫张罗的,大娘心里一直念着小祈的好,从来没见他像今日这般如此伤心,大娘看着难受啊,呜啊……”
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潸然动情,裴乐之看了看她被雨水浸湿的裤腿,给春颂递了个眼色。“大娘,这事我知道了,待我收拾一下,这就同您前去寻他。春颂,你先带大娘下去换身干净衣服。”
茶摊大娘本以为任务到此结束,没想到还被引去白得一身衣服,她心下感激,开口道:“裴小姐心善,咱这普通百姓,淋淋雨没什么的。小姐赶紧去把小祈叫回来吧,他从小养尊处优的,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了啊。”
茶摊大娘牢记任务,三句不离方祁,但最终还是被春颂半拉半引,带去换衣服了。
屋外陆绮走了进来,裴乐之抬眼,问道:“陆侍卫怎么看,这妇人所言是否可信?”陆绮抱拳,沉吟一二,还是如实答道:“这妇人神色无异,也不是会武之人。至于方内侍义诊,据属下了解,确有此事。”
废话,当初还是他第一个发现方祁在偷摸拿钱办义诊。
如此顺藤摸瓜,他又费心从丹枞那儿探了好久,才拼凑出一些信息来。比如方祁可能是从先主君那儿得了笔钱,不然他每次支出的银票都来自裴府,而他自己的月银又完全不够,这根本解释不通。
裴乐之闻言默了一瞬,再次从不相干的人口中听到方祁办义诊的事,她心里属实有些……惊讶。
联想到今日亲眼所见,裴乐之更加确认了心中想法。欲扬先抑,或许她之前把方祁想得过于不堪了,可他,竟然也从没提过这事儿……那看来,这一圈人里,空有其表的,大概只有顾榴石了。
裴乐之不自觉舒了口气,她无意识地在为方祁的“洗白”庆幸,可为什么……在听到方祁也有好的一面时,她会下意识感到庆幸呢?
裴乐之眉头微皱:不,不过是觉得他好歹也是方冠华一手带大的,为人不该那么卑劣吧。
此时裴乐之尚未有太多感知,更不曾想到,“见色起意”四字,至少之于她对方祁,是真实存在的。也因着这点潜在的“意”,而后才生发出许多观察、退步和了解,及至接纳。
人皆多面,能走到一起是因欣赏包容。
一切,只看她能克制到何时罢了。
“那你去备车吧,我们跑一趟。”裴乐之起身,向陆绮吩咐到。带上陆绮是她的考量,那妇人的话也不可尽信,但方祁……难道是挨了苏大夫的骂?
这样想着,裴乐之换衣服的动作也不禁快了起来。
待春颂回来复命时,裴乐之早换好了一身轻便服装。如此,一辆马车,一行四人,径直向芒山赶去。
茶摊大娘在马车上苦着脸,心想:怎么这裴小姐出来浩浩荡荡,带婢女她能理解,可怎么,还带个男侍卫。该不会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吧?这么多人去!那他俩,能顺利和好吗?心中懊悔,茶摊大娘不禁想,或许该按小祈的说法来的,哎哟,这趟可别办错了事。
自觉事情没办妥,茶摊大娘在马车快到自己的茶摊时,便要求下了车。“哎呀,裴小姐,既然您人已经来了,那大娘我就先回去守摊子了哈。这生意吧,它不能没人看着。”
话音刚落,茶摊大娘的女儿声如洪钟,喊道:“娘嘞,您回来了,咋这么快呢?!我还说这茶摊我看着呢,您快去找找方公子吧,外面雨还下着,他咋歇会儿就又跑了啊。”
顾不得被揭穿的尴尬,茶摊大娘只想赶紧让自己的傻女儿快闭嘴。她笑呵呵对裴乐之一行人介绍道:“那是我女儿,刚让她守着的,守着的。哎呀,裴小姐还请快去,大娘我在这儿备好茶,等您找到小祈了,回来我再给您添茶谢谢您。”
还是那副恭敬诚恳的表情,裴乐之在妇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她总觉得有丝不对劲。
这下,只剩他们主仆三人一同往前行路,裴乐之也顾不得雨水被刮进车内,她掀帘对陆绮大声喊道:“陆侍卫,待会儿如有不妥,你可见机行事。方才那妇人既说了在这山脚,那我们就先在山脚附近找找。”
“是,属下明白。”陆绮这下反应过来,裴乐之警惕心还挺强,叫上他,怕也不只是为驾车。无所谓,本来侍卫的本职也是保护她,这点职业操守,他陆绮还是有的,不然也不能年年在暗卫考核中拿到头筹不是。
只是,当陆绮看到亭中方祁、顾榴石,还有罗予青三人都在时,他没由来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跟来。
因为,方祁一开口就是泫然欲泣,“妻主……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