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枞?!”
愣了几秒,裴乐之转而破口大骂,分不清是喜还是怒:“你有病啊!吓死我了!”突然反应过来丹枞此刻本应该在裴府庄子上,而几个时辰前他俩才不欢而散,裴乐之一时又气又笑,走上前去,毫不留情地就要把丹枞往门外推。
“你来干什么?出去!本小姐要就寝了,不想看见你!滚!”剩下的叫骂还没说出口,就被丹枞的吻尽数堵回了嘴里。到底是舍不得扇他巴掌,裴乐之只是用力推搡着眼前人,见推不过,又泄愤似的使劲掐他。
两相凝望,皆再无言。
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什么,丹枞猛地睁大眼,松开了手。如此,裴乐之得以挣脱开来,她扭过头去,没再说话。半晌,没有听见声音,裴乐之甚至以为这人又走了,转头却看见丹枞低垂着头,满身落寞。
有些委屈,裴乐之不由骂道:“搞清楚,被骗的人是我,刚刚被强吻的人也是我,我才是那个绝世大冤种,你这副可怜的样子,做给谁看?”
“我没有。”丹枞摇头,伸出的手想要去拉裴乐之,却自觉没有立场,堪堪停在了半空。“小……”话刚出口,丹枞蓦地想起裴乐之此前提到称呼时受伤的表情,遂改了口,道:“你伤势如何?刚才……对不起,我那一砸使了大力,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有没有事?”
怕她撵他,丹枞又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小瓶红花油,嘱咐道:“这红花油,你千万记得明日再擦,可以活血化瘀。待会儿,要不叫春颂来,拿冰块再给你敷会儿,好消消肿。”
此时的裴乐之已经收拾好心情,她平静地抬起头,望向丹枞:“能不能闭嘴,我现在很烦,尤其听到你的声音更烦。有没有事?有,当然有,但跟心痛比起来差得远。”
丹枞眉头紧锁,却再没说一句话。
见他还杵在这儿,裴乐之开口道:“未免你觉得我小肚鸡肠是非不分,我还是解释一下。那个车夫的事,裴元是吧,倒也还行,去就去了,一次脸面换人一条生路,这买卖不亏。只是你不该,什么都不和我说,先斩后奏也要有个‘奏’吧。丹枞,你瞒着我的事好像很多。”
裴乐之摇了摇头,“不过现在也没必要了,原来你一直都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现在任务完成了,恭喜你啊,丹总管。请吧。”
裴乐之手一伸,送客的意味十足。
丹枞握着红花油瓶的手又攥紧了几分,他将瓷瓶轻轻放在桌上,终是深深看了一眼裴乐之,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走了的好,走了清净。”裴乐之猛地按上肋上伤处,“嘶”——这可太疼了疼得她直吸冷气,刚刚和林致打马虎眼的时候不觉得疼,气上心头连夜跑回来的时候不觉得疼,现在冷静下来,再被丹枞激一激。呵,还真是又磕在这儿了,肋骨没断真是她福大命大,裴乐之暗自揶揄。
退出屋的丹枞却并没有走远,听到裴乐之低呼,他眉头紧拧,竟是比刚才她骂他时还要心痛。看了看手中那个沾了灰的并蒂莲荷包,丹枞转身朝陆绮所在之处走去。
丹枞找到陆绮的时候,陆绮正在屋内擦拭自己的佩剑,从暗卫转为侍卫,意味着他不再需要晚上巡逻,轻松了许多。抬头看见来人,他摇头道:“为什么追来?稀奇,枞,你要玩脱了。”
“今夜我不小心将她当作贼人,误伤了她,所以来看看。”
闻言陆绮放下手中佩剑,站起身,靠近丹枞,不由上下打量:“好蹩脚的理由,既是不放心,刚才为何不留她?”
丹枞沉默。
陆绮也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可在她跟前说不上话。”想了想,陆绮痞笑道:“还是说伤心了,来找哥哥我倾诉衷肠?”
说时迟那时快,丹枞虽在愣神,却还是条件反射般,一把拍开了陆绮欲搭上他肩的那只手,末了,又想起自己是有求于他,略显尴尬地撩了撩衣袍角。“我确实有几处想不通。”
“不得了,不得了,感情使人犯傻,枞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有一天还来请教我了,稀奇,真是稀奇。请讲——”
其实陆绮心里有些高兴,起先他怕丹枞弄假成真到时候下不来台,但他今日跟了裴乐之一整日,没想到她居然会有退婚的心思,还做了计划,那她是不是很有可能也是真心待丹枞?
当年空山寺一事,知情者其实还有因为贪玩而误撞见内情的陆绮。这一点丹枞不知,但陆绮却一直觉得,丹枞这些年颇有些不近女色,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现在如果他肯敞开心扉,对他来说或许会是一件好事。
“她好像很反感我欺瞒于她,不仅是任务一事,还有年少时一起由先主君教导的过往。”说到这儿,丹枞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着,她从前喜欢的人是方祁,哪怕她回来了也是,这要我如何说出口……”
陆绮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老学究般感慨道:“嗯,许是在乎你,所以想和你开诚布公,当然,这是我瞎说的。”
丹枞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他继续自说自话道:“她还提及了裴元一事,怨我不该不告诉她,就出主意让她去顾府赔罪。”定了定神,丹枞问道:“绮,这件事当是我有错。正好赶上其它事,我没来得及告诉她。”摇摇头,丹枞又否认道:“或许我也没想过告诉她,如今,倒是有些舍不得见她难过。”
陆绮唇角微勾,丹枞终于是说出了心里话。
并不急着答话,陆绮走回桌旁,将佩剑“铮”地一声插入剑鞘:“我倒觉得你俩一动一静,很是相配,就如同我这青锋剑和它的剑鞘。枞你就是太沉默了,刚才同我说的这些话,要是说给她,哥哥我保证你俩进展神速。”
“不,我尚不清楚自己是否有意于她,我只是不想见她难过。”
“哈?”陆绮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过会儿眉心又挤出个“川”字,脸上表情变幻莫测:“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
……
第二日早上,陆绮正站在院子里发呆,回想着昨夜丹枞的那些话,颇有些郁闷:也不是我的事,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干嘛,枞那个呆子,靠他自己,我是真怕他把人直接推远了。
说曹操曹操到,感觉到身后有人,陆绮一回头,就看到裴乐之满面笑容,眼皮子尚且有些肿,或许又是哭过了,脂粉也遮不全这憔悴感。可是,她为什么要牵强地笑,还对着他,笑得这么“开心”?陆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很快,陆绮就知道了原因,因为裴乐之央他教她些基本功夫,强身健体即可。
至于为什么不找春颂,裴乐之原话是这样的——“本来同为女子,武功路数相符,找春颂教我是最好,可她功夫有限,所以我就来麻烦陆绮你了。”
春颂在一旁附和道:“陆侍卫,方才我已经替小姐探过经脉,或许是当初落水伤了身子,习武确实困难,所以小姐的意思是,强身健体,遇到危难之时能有所反应就好。还望陆侍卫费心一二。”
自是无法拒绝,陆绮只好应了这差事,另外,他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这样一来或许能拉近他和小姐的关系,也就能帮到丹枞。关键时刻还是得看哥哥我吧,陆绮心里美滋滋,准备下次跟丹枞讨个好处。
“那择日不如撞日,索性无事,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啊?”
陆绮是着实没想到,这个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姐,不仅有执行力,还肯吃苦。陆绮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他从小受到师父的严厉教导,在练武这块极为认真。所以既然裴乐之找到他,他也就正儿八经用锻炼的标准来要求她,也不因她是小姐而有所特殊。
瞧着裴乐之额间汗水四淌,气喘吁吁跑步的样子,陆绮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鼓励道:“还有一圈,小姐第一日成绩不错,今后坚持必能有所收获。”
正在咬牙坚持的裴乐之点了点头,尚有力气说话,刚想说声“谢谢”,却被春颂的来报打断思绪。
“小姐,顾公子来访,主母唤您去厅堂见面。”
皱了皱眉,裴乐之跑完这最后一圈,停下来,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他一个人来的?他姐姐有没有来?”
春颂摇头:“方才问了青榕,只说顾公子带了个仆从独自前来。”
想来那个仆从是那什么鹿鸣了,裴乐之转念一想:来得正好,都不用她去裴擒面前表忠心了。
只是,到了厅堂的裴乐之万万没想到,所谓的仆从,竟然是女扮男装的罗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