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前世镜
阁楼里，丫鬟们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为何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天底下没有男人能降服你，谁敢做你夫君？”
“快让我看看。”
“咦，我也是什么都没看到。”
“就是嘛……咱们要孤老终身？”
“可这玉镜的木牌写着，前世镜照今生挚爱之人，而且它分明是一件黄阶上品的灵器。”
“不错，它是灵器，或许是咱们的方法不对，但这玉镜究竟该怎么使呢？”
“依我看啊，要不你去问问老太君，这玉镜该怎么使？”
“你去问！我才不去哩。回头老太君将我臭骂一顿，又要打趣我，说我整日不做好分内的事，净想男人了。”
一群大丫鬟叽叽喳喳，将上等白玉雕琢的阁楼烘托得活色生香，宛如一幅侍女图鉴。
李玉壶坐在窗边，提笔将书册的记录，一一过目。
她管理着老太君的小私库，既是莫大的殊荣，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正因为她办事沉稳可靠，人长得又讨喜，粉雕玉琢、一尘不染的，才受到老太君的喜爱，在王府内院的地位极高。
忽然，有一个大丫鬟悄咪咪地手拿玉镜，笑道：“玉壶妹妹，快来看，谁是你这辈子的如意郎君？”
李玉壶笑道：“我耳朵好使着呢，你们不是说什么都看不到？”
那丫鬟抿着嘴，浅浅微笑：“那群刻薄寡恩的小蹄子，一个个眼高于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男人，活该老死。玉壶妹妹不同，谁见了不丢魂儿？我若是男儿身，就算在佛前磕破了头，也要将你娶过门。”
“就你嘴皮子利索，”李玉壶笑道：“那玉镜兴许是别人炼器时的练手之作，空有灵器的架子，内里缺了实质。”
说着，她微微侧头，瞟了一眼玉镜。
这一眼，令李玉壶神情一怔，眉毛略微弯曲。
一张半生不熟的面孔映照在玉镜中，英俊而又不失文雅，眼神锐利，熠熠生辉。
“是他！”
李玉壶一惊，差点儿将笔扔飞。
玉镜里的少年，正是前段时间斩获英雄会上的榜首——陆青柏，并且在后续的龙婿会上，他还在自己的清涟荷灯上提下雅句：“江湖夜雨十年灯，一片冰心在玉壶”。
但这只是一段小插曲，李玉壶未曾想过再和陆青柏有任何交集。
今日，不知名的玉镜却是在命运的弦上轻轻拨弄。
在顷刻间，李玉壶化身为泥塑，大脑糊涂，身体僵住了。
旁边的丫鬟没有觉察到她的异常，也往玉镜里瞅了一眼：“唉，玉壶妹妹，你照着玉镜，里面也没有其他人啊。”
“嗯……是没人啊！”
李玉壶惊诧，不置可否，瞬间想到：‘难道只有我能看到玉镜中的陆青柏？’
‘应该是了，否则她肯定会激动地嚷嚷起来。’
‘那就好，要不然传到外面去，会给大家都惹上麻烦！’
‘这玉镜是什么来头，它怎么知道陆青柏的模样？真是怪事！’
无数的问题像是火山爆发，平地惊雷，在李玉壶的内心掀起风暴。
“你快拿走自己玩儿，我先办正事要紧。”李玉壶说道，她尽量令声音保持平静。
“哦，那玉壶妹妹先忙。”那丫鬟机灵地告退。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玉壶再也无法平静，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在狂跳，那个原本变得模糊不清的容貌，在玉镜的提醒下，愈发清晰了。
“修真界中，无奇不有。只是不知道那玉镜是何流派，怎么会映照出陆青柏的模样？”
李玉壶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平静。
大多数时间都在王府内院修炼，陪着老太君说话，日复一日，平淡且美好。
老太君人老，但心未老，喜欢和年轻人们待在一起。
正因如此，南槐王府的西、北、东三院的嫡系都留在内院，交由老太君亲自教养。
通常来说，男孩会在十岁那年离开内院，回到各自的父母身边。
而老太君会把女孩子留得晚些，十四五岁的年纪，待在内院，也是有的。
但若是像西外院五姑娘那般的天纵之才，也会早早送到龙槐山，交由真人们亲自教养。
过了一阵子，那群莺莺燕燕的丫鬟们又跑出阁楼，说是南海的某个势力送来一条大鱼，头顶会喷水，她们凑热闹便偷闲去玩儿。
李玉壶沉着脸，皱眉提笔，在整理账目，思绪乱飞。
片刻后，只觉得心浮气躁。
她慢慢走到方才丫鬟们玩闹的软榻上，找到那一把玉镜，仔细观摩着细节。
玉镜的做工很细腻，精致小巧，像是一件艺术品。
李玉壶不信邪，又照了一次镜子。
看了第一眼，镜中的陆青柏在微笑，阳光打在他的身后，形成一片光晕。
第二眼，英俊的少年又冷着脸沉思，月光笼罩着他的身形。
第三眼……
……
不知道照镜第几下，李玉壶将玉镜放归原位。
“没头没脑的，玉镜里怎么会映照出他的模样……”
“我记得他在黄旗军，五大卫军之一，以后应该会在南槐城立足，成为一方人物。”
再次把玩玉镜后，李玉壶的问题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坐到窗边，她仍然是无法静下心来做文书工作，嘴里嘀嘀咕咕，在吐露着心里的疑问。
许久后，李玉壶走到软榻旁，蹙眉，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捶了玉镜一拳：“破镜子，乱我道心！”
接下来的几天，这些疑问并没有随之消散。
李玉壶经常神游天外，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何玉镜里会映照出陆青柏的模样？’
‘难道——他真的是我的——不，不可能……’
清晨，李玉壶睡醒后，发呆的时候会想；午间，独自饮茶的时候，在想；午后小憩，临睡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只要一旦闲下来，她就会思考这个问题，像是晨钟暮鼓一般，定点准时。
有时候，在繁忙的场合中，李玉壶偶尔出神，也在琢磨着玉镜的奇怪之处。
李玉壶觉得自己快疯了……
“我真是疯魔了！”
“不行，必须找个时间，闭死关，冲击金丹境。”
“要不然执念成了魔障，我还如何继续潜心修炼？”
这一日，她旁敲侧击，说是要在账目上增添细节，便去询问老太君玉镜的来处。
“你说的可是千年梨花木制成的手柄和镜框，内嵌着玉石镜子？”老太君笑着问道。
李玉壶眼观鼻鼻观心，用手在剥金桔，轻声说道：“对，就是那个玉镜。”
“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老太君抬头望着窗外，似是陷入了回忆：“咱们南槐城的前身就是八卦城，从属于天魔宫的一个宗门。
当时，天魔宫的附庸势力十分之多，其中有一个门派，名叫玉镜门，修的是罕见的镜仙道，炼制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镜子，什么铜镜啊、石镜啊、玉镜啊，数不胜数。
那些镜子也是种类繁杂，有能摄魂夺魄的，有的可以当作传送符用，有的可以捉鬼，但也有那前世镜，说是可以占卜姻缘的。当年我父兄铲除了玉镜门，兄长便从他们的兵器库取了玉镜给我解闷。”
李玉壶低声呢喃道：“玉镜门……”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玉壶时常去藏书阁，翻找与玉镜门有关的书卷，试图寻找线索。
不知不觉，大半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又一天，李玉壶再次来到阁楼，装作不经意地摸到那玉镜。
拾起玉镜一看，又是映照出同一张脸。
只是这一次不同了。
很明显看得出来，镜里的少年换了妆容，他正穿着一件很眼熟的衣服。
“我的玄水鳞衣。”
……
金石岛。
陆青柏面带微笑，走出了练功室。
在天青母蛊吞噬了接近五千灵石后，产出来的天青风炁唤醒了小精卫。
小家伙说道，自己顶多一个月后，就会破壳而出了。
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陆青柏为之振奋。
闭关的日子里，他本想继续用炼尸炉的灵香粉末，手工制作灵香，但欧阳统领派人强行打断，说是有要事相商。
陆青柏离开练功室后，来到左偏殿。
此刻，欧阳统领正在召见壁字营的各大队长，即便他是空杆司令，也要来旁听。
陆青柏走到门口，没有进门，就听到欧阳统领中气十足的骂娘声。
“陈家已经烂透了，缺德到了极点！”
“那群烂人，真是该下阿鼻地狱！”
“可怜啊，可怜青旗军的几百精锐！”
那声音带着愤怒，在咆哮着。
‘发生什么事了？’
‘欧阳统领居然明目张胆地大骂主家，不怕被人上眼药，背地里告状吗？’
陆青柏心里揣着疑惑，默默走进议事厅。
议事厅里已经有五个队长入座了，高建也在此列，自己来得不早，但也不晚。
这时候，欧阳统领义愤填膺，在骂骂咧咧，众人无不低头喝茶，装作没有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陆青柏坐到高建的旁身旁，传音入密，问道：“发生何事，欧阳统领怎会这般大动肝火？”
高建轻轻拨了下茶盖，神色肃穆，眼神中划过一抹悲愤：“咱们两个不必去七星群岛支援了。青旗军大败，妖将妖兵们，已经攻破七星群岛，登陆九曲天河的东岸了。”
青旗军大败？！
陆青柏瞪圆眼睛，愕然地侧目看向高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应该啊……
南槐王府占据地利和人和，怎会输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不仅丢了七星群岛，还没能阻止妖将妖兵们上岸。
“从前线逃生的军士透露，说是布置阵法的材料出了问题，许多金石和符水都以次充好，混进去不少滥竽充数的破烂儿，致使青旗军大元帅误判军情。
大荒山那边又有芭蕉精携带本命灵器芭蕉扇，扇动诡异妖风，率领十大妖将破阵。大阵破得猝不及防，七星群岛的修士死伤惨重。”
陆青柏大吃一惊，传音入密，回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连军中的物资也敢做手脚？”
高建目光平视前方，眼神放空，叹息：“其实，不难猜的。”
不难猜……
陆青柏一怔，皱眉思索。
刚才听到欧阳统领在破口大骂，说陈家人烂透了，那照此来说——居然是王府高层的人中饱私囊？
陆青柏脸色一沉，心道：‘南槐王府居然内部已经腐朽至此？’
南槐王府分成三大家：分别是东、西、北三院。
西外院管理着灵矿、药园、灵田以及南槐城内的武馆、丹房等家族产业，简单来说就是商业类产业。
而东外院则是统领着南槐城的政务、镇安司以及五大卫军，管理着行政军事方面的部门。
北外院，则是由神威真人坐镇，管理着龙槐山的上下势力。
权力的划分十分清晰，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那么，事情已经很显然，此次青旗军的惨败，应该是东外院的手脚不干净了。
“陆师弟，妖将妖兵横渡九曲天河后，金石岛会停止采矿，咱们恐怕要上前线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陆青柏点头：“我晓得的。”
不多时，壁字营的各大分队长已经全员到齐。
欧阳浩横眉冷对，沉声说道：“诸位恐怕已经早有耳闻，青旗军惨败，七星群岛落入大荒山手中，九曲天河沿岸的十三城，将要直面妖将妖兵的威胁。”
闻言，各大分队的队长互相对视，开始交头接耳地沟通，互通信息。
少顷，欧阳浩寒声说道：“即日起，壁字营要前往十三城，担任守城任务。你们早做准备，明日一早，即刻出发。”
“是！”
众人齐声说道。
在座的队长无一人推脱，人人眼中目露坚定。
陆青柏虽然随着众人附和，但见到他们愤慨的模样，也是十分意外。
“他们似乎都对大荒山的妖族，充满了恨意。”
陆青柏穿越而来，没有从小耳濡目染的融入修真界，只是从书上读到蛮妖和野兽对凡人造成的灾祸，便显得无法感同身受。
“希望南槐王府早日揪出来真正的蛀虫，平息怨怼，不然军士们的士气必然遭受打击，长久下去，失去凝聚力，必败无疑。”
走出偏殿，陆青柏眉头紧皱。
“回去就催一催天青母蛊，早日将小精卫孵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