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郁时易走时跟我说了许多。”
六子手里的酒瓶，半截都下去了。
“四哥，宋大夫，我一直要跟你们说句对不起。很多事，很多事，我都做的不对。你们都没跟我生气。”
沈棠回他：“不必要道歉。”
“对，”六子猛地点了下头，指尖使劲儿戳着胸口，“道歉生分，我都记在心里。四哥，除了老光棍，你是，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一句话，我啥都能舍。”
“我知道。”沈棠拿走六子手里的酒瓶，“成康，你醉了。”
六子也不跟他抢。
阴沉一早上的天，终于还是飘起了雪。
一片落在六子眼皮上，冰冰凉凉。
沈棠听他说：“四哥，那时候一口饱饭，一件衣裳，我都能欢喜好久。现在我住着大房子，口袋也不缺钱，再也不用为下一顿吃啥发愁了。以前做梦都想的好日子触手可及，可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四哥啊，你帮帮我。”
沈棠是局外人，看得再清楚，也无法帮局内人解局。
“再往前走走，或许你就寻到答案了。”
袁晓琴的同学起身离席时，沈棠和宋禹衡也才跟着一起离开。
“哥，袁晓琴到底怎么想的。”宋禹衡有些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想法。
她不爱六子。
宋禹衡最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这也无妨。在这个时代，真正因为爱情结合的人并不多。但她并不仅不爱，甚至是瞧不上六子的。
不管是身世，见识，交友，袁晓琴都看不上六子。
既然这样，她又为何要嫁给六子呢？
沈棠说：“因为没有比六子更好的选项。”
六子在品行上没有太大的瑕疵。他能在物质和精神上支持袁晓琴读书，追求自己的理想。尊重理解袁晓琴的爱好，譬如诗会、交际舞社团，六子从未横加指点。他社交关系简单，无父无母，无兄无妹，袁晓琴嫁进来不必受夹板气。
而且，六子的外形条件、物质条件都无可指摘。
在袁晓琴可选择的范围内，他是最好的一个。
袁父这些年在单位没有一点发展，哥嫂又生了孩子，家里的条件更加捉襟见肘。袁晓琴都二十三了，一旦跟六子退婚，她想再找个比六子条件更好的人，难于登天。
因为清楚其中利弊，即便对六子还有种种不满，她最终也只能选择嫁给六子。
宋禹衡沉默了下。
“以她的标准，大概只有你能符合了。”
沈棠笑了下。
最符合的是宋禹衡。
家世背景，学识能力，品性行事。
袁晓琴知道沈棠和宋禹衡的身份后，一面尽量避着他们，一面又忍不住关注他们的态度。
袁晓琴很清楚跟他们没可能，但又不想被低看。
“做焖饭的食材还差点。”沈棠说，“到了百货大楼下车去买点。”
袁晓琴在他心里，不及给小衡做一顿合口的饭菜重要。
至于六子和她会走向怎样的结局，那是六子要操心的事情。
一场大雪后，袁洪和袁宏泽动身前往燕北。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八二年。
在四九城的五个区，几乎同时升起的烟花，炸开了新年的新篇章。
后来开遍华国、影响海外的家合连锁超市在这一天开业。
不仅是四九城，海城和夏城的门店，也在同一天开业。
“什么是连锁？什么叫超市？”
面对好奇围观的路人，穿着统一服装的店员，面带微笑，耐心解答：“超市，就是超级市场。商品开放陈列，顾客自主选择，统一在收银台付款的零售商店。我们家合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店，这些超市都是一个经营标准，由总部统一管理，所以叫连锁超市。”
习惯了销售员颐气指使，店员这样亲切的态度，倒叫人有些别扭的不适。
等进去一看，这超市虽然没有百货商场大，但花花绿绿，种类非常多，下面都标着价格，虽然跟百货商场的差距不大，但无需票证就能购买。
本来只是凑热闹的人，出来手上都提了东西。
超市门口的大喇叭循环播放着各类商品的价格，不断吸引路人驻足。
这个元旦，家合连锁超市，成了街头议论的热点。
有些人不信在别的区也开了，还专门都去看了。果然跟店员说的一样，里面东西都是一个价格，就连店员的打扮都一样，跟复制出来的一样。
傍晚的时候，沈棠和宋禹衡也去就近的一家看了。
里面的顾客络绎不绝，货架上的商品补了一次又一次。
五个店的店长都是经过沈棠挑选，统一培训，统一考核，择优录取。因此沈棠和宋禹衡一露面，就被认了出来。
沈棠无意打扰他工作，打了招呼就叫对方去忙了。
这家店的店主，是郁时易一个兄弟的妻子。
当时内部说要选店员，大家都存着担忧，信不过的人也不敢推荐，来的都是自家人。
沈棠挑挑拣拣，选了八个做店长培训。
最后考核，录取了两个女同志，三个男同志。这店长的男人被刷下去比选上了还高兴，当着大伙儿的面，抱着妻子转了两圈。
值得一提的是，六子也在三个男同志中。
他咧着大白牙一笑，亲和力满分。即便是话少了些，也比旁的男同志招待见。
海城和夏城则由郁时易和贺九负责。
郁时易自然不必多担心，贺九为了开店的事，还专门来了四九城一趟，跟着参加培训。
他也不必当店长，只把沈棠培训的内容记着，回去挑了人教导就是。
往后，燕北自然不会只有夏城一处开超市，贺九就是燕北的主管。
转了一圈，宋禹衡买了一袋牛轧糖，去柜台结账。
统一排队结账的方式很新奇，他们前面的几个姑娘拿着一包东西兴奋的讨论着。尽管已经压着声音，仍然有几个字蹦出来。
到宋禹衡时，店长报了牛轧糖的价格，接过宋禹衡的付款，很快就拿出找零，双手递了过来。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出了超市，宋禹衡拆开牛轧糖的包装，给沈棠喂了一个，“怎么样？”
沈棠说：“种类还是少。”但这已经是他们能联系到的所有。
等连锁超市的名声远扬，以后再出现的生厂商自然会主动联系。
到同品类竞争出现时，才是真正考验超市的时候。
一天的元旦假期很快过去。
回到学校，沈棠听到班里同学讨论最多的就是连锁超市的事情。
袁宏轩也想跟沈棠说这事。
“上面才说鼓励个体经济适当发展，家合超市就出现了。背后的人显然对政策变动的事早有预料。大概是很早之前就在准备，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连锁超市五家分店同时开业。”
“我昨天也去我们家附近的超市看了。跟国外的大超市显然还有很大差距，但不管是顾客购物方式还是店员管理方式，都达到了一定的标准。我真好奇，是谁这么有见识、有胆量，能在这个档口迎风而上。”
袁宏轩感慨后并没得到沈棠的回应，但他已经习惯，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就是不知道，上面能不能允许这样的个体经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