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讲师飞快的收拾了书,恨不能一步就迈出教室。
教室里,学生们都没走,只眼神若有似无往后面瞟。
关于宋禹衡和周明庭的关系,今早上就慢慢在班里传开了。
周教授的父亲,对于中医学专业的学生是怎样的存在,参考他们教本上参与编辑者的姓名,就能知道。
宋禹衡从开课就表现出远超于其他人的知识储备,不管是摸脉,下针他都一学就会,从未出过差错,甚至有一回,针灸学的副教授还用拿不准的问题跟他讨论。
开学三个多月宋禹衡跟班里人,始终有隔膜,一方面是他冷漠的性子使然,还有就是他跟大家处在完全不同水平上的能力,让人望而却步。
当得知宋禹衡是周望生老先生的后辈时,他们甚至都没有太大的惊讶。
“可是,宋禹衡怎么姓宋呀?”
“这有啥想不明白的。周家出事前,宋禹衡还叫周禹衡呢。”这话是顾光宗说的,他跟人专门确定过这事。
这样,难免让大家联想到那个时期,为了自保,登报纸发声明跟家里断绝关系的情况。
即便心里有这样的猜测,他们没准备真拿这事问宋禹衡。
顾光宗突然发难,让他们觉得莫名其妙。
即便是宋禹衡当了背叛者,人周家父子都能原谅,外人就更没身份指责了。
“走吧。”
宋禹衡收拾了书,起身时,勾了下沈棠放在桌上的手。
沈棠眸中的戾气很快散尽,跟着他站起来。
“宋同学,”赵佳怡忙叫住他,“你的身世,不是我说的。”
昨天,美术鉴赏课后,她落了东西又回去找,却见宋禹衡推着周明庭的轮椅出来,还叫周明庭小叔。
今早关于宋禹衡跟周明庭的关系在班里传开,她第一反应是怕被宋禹衡误会。
毕竟,他们当时打了照面。
“无所谓。”宋禹衡道。
是不是她,是谁都无所谓。他跟小叔的关系又不是不能告人,他也从未刻意隐瞒。
“宋禹衡,”赵佳怡再次叫住他,“你真的无所谓吗?即便被误会是逃兵,你也不愿意解释一下?”
宋禹衡脚步不停,出了教室。
顾光宗还站在走廊外面。看见沈棠,眼中闪过一抹惧色。
他鼓起勇气,道:“我知道,你们不会真的诬陷我作弊替考,但我还是会跟宋禹衡道歉。”
沈棠挑了下眉。他指尖夹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
“我向来言出必行。”
顾光宗要是以为他只是恐吓,就太想当然了。
周家的过去,是宋禹衡心头的疤,谁敢揭,沈棠就要谁百倍的疼。
“你,你不能这样!”顾光宗尖声道。
沈棠一笑,在他目光注视下,走到长廊尽头的领导信箱前,指尖一松,纸就掉了进去。
顾光宗不是会利用舆论吗?那就让他也试试舆论的力量。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沈棠在课上已经提前预告,就看他能不能扛得住了。
顾光宗冲到信箱前,除了窄窄的投入口,其他地方密不透风。
他看向教室里陆续出来的同学:“是沈棠诬赖我,他是为了报复。我没有作弊,也没有顶替别人。你们都能为我作证,对不对。”
但一个个同学从他眼前经过,没人回答。
“这个还给你。”一个女生将钢笔塞给他。一想到顾光宗花的钱,都是卖他姐姐得来的,这个钢笔就变得格外烫手,“你请我吃饭的钱,我明天也一起还你。”
女生心里实在膈应,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顾光宗还未从接连的变故中回神,眼尾扫到熟悉的身影,忙伸手去拉:“是你告诉我宋禹衡跟周教授的关系,是你叫我这么做的,你要帮我,我不能退学。”
被抓住的男生忙甩开他的手,慌忙道:“你别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顾光宗也真是蠢,被人家两句话就给吓住了。
隔天,顾光宗被系领导叫去询问举报的事,但很快就回来了。可系里关于他拿卖姐姐的钱充大款、因为嫉妒心在课上为难宋禹衡的事已经传开了。
他还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吸血虫、鸡肠男。
因为讨论太多,老师们都有所耳闻。
系里领导从医古文讲师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只能叫来宋禹衡安抚两句。
又是一个周一。
大家到大教室后,目光就在台上的周明庭跟后排的宋禹衡身上流转。
或许是宋禹衡混血特征越来越明显的原因,叔侄二人只有三分相似。也难怪他们没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周明庭仿佛已经习惯了各种目光,并未察觉有异。
“今天我们来鉴赏雕塑艺术。雕塑类型众多,其中常见的是景观雕塑。在华国的景观雕塑中,纪念性景观雕塑占据较大的分量。”
“纪念性景观雕塑顾名思义,就是以雕塑的形式来纪念人和事。能被雕塑纪念的人多是某些领域的开山鼻祖,或者是人名英雄。”
周明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这并不是说,雕刻的范围仅限于此。每个人心中的英雄都不尽相同。”
他缓缓转动轮椅到墙角。
众人才发现,那里多了一个用绒布盖着,足有一人高的
物件。
周明庭伸手抓住绒布的一角。
“这是我心中的英雄。”
他手上用力,被遮盖的物件露出真面目。
一个等身比例的人像雕塑。
雕塑极为写实,纤毫毕现。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贯穿胸口的巨大的鲜红刀伤而吸引。
伤口很深,似乎能看到内脏。但雕塑上的人脸却没有痛苦的神情,甚至嘴角还有些勾起的弧度,目带得意。
“这是……宋禹衡?”
雕塑的面容比宋禹衡稚嫩许多,头发很短,也没有他高,所以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周明庭说:“大家应该也认出来了。他就是宋禹衡,我的侄子。”
他笑着看向宋禹衡,后排的宋禹衡视线晃了一圈不知落在哪儿,最后投向窗外。
周明庭神情中带了些怅然。
“这是他十三岁的样子。已经是七年前了。”
七年前,十三岁的宋禹衡就撑起了只剩他们叔侄二人的家。为了生存,宋禹衡需要跟别人抢着收废品,走很远的路去乡下收菜,转卖到供销社,或者替工人搬运货物,拿到低廉的报酬。
辛苦是其次,来自苏家和其他小混混没休止的针对,才是他们面临最大的问题。
“这道疤,”周明庭伸手,在雕塑胸口血淋淋的伤疤上抚摸,“是为了救我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