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得来。
宋禹衡头一回听见沈棠说跟某个人聊得来。
难免的，心里就有些吃味。
沈棠从他突然沉默中，琢磨出了一点意思，笑了起来。
“没到饭点，谁家的醋坛子就打开了。”
宋禹衡也不否认。他就是吃醋，就是想占据沈棠每一个独特。
“郁时易喜欢大眼睛，高挑个儿的漂亮姑娘。”沈棠说，“知道六子为啥跟他不对付吗？因为他嘲讽六子看上的姑娘眼睛小，个子矮。”
宋禹衡突然觉得郁时易也没有多聪明。
他都知道不能对别人的喜好评头论足，指指点点，郁时易还当着六子的面说。
“醋坛子能盖上了吗？”
宋禹衡轻声哼了下，表情生动。
沈棠觉得他实在可爱，忍不住又在他后颈揉了下。
空山公馆转眼就到。
两人停在门外。
沈棠仔细叮嘱：“按时吃饭，不喜欢的东西就不吃，别勉强自己。”
宋禹衡应下：“嗯。”
“身体不舒服就及时诊治，拖着会更严重。”
“知道了。”
“有时间就出去玩，总闷在家看书伤眼睛。”
“好。”
沈棠看着他：“小衡，别担心，我从不对你失约。”
宋禹衡捏着他衣角，低头，声音中带了颤：“哥，我等你。你要记得想我，早点来见我。”
沈棠抬手抱他。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在他耳后落下一吻。
“好了，进去吧。”
沈棠冲楼上站着的周老爷子点了下头，松开了宋禹衡。
“我看着你进去。”
宋禹衡还要说话，院门就打开了。
哑叔推着周明庭出现。
周明庭略有不满道：“你们是打算在门口站到天荒地老？阿衡还不快进来，像什么样子。”
沈棠轻推了宋禹衡一下。
“去吧。”
周明庭皱眉。
两人这依依不舍的样子，搞得他像是拆散牛郎织女的恶毒王母。
“哑叔，关门。”
哑叔冲外面容色出众的男人歉疚一笑，动作麻利的关上了门。
沈棠又站了会儿，才转身离开。
同样是分别，这次他们彼此相信，心怀期待。
沈棠又在四九城待了两天，解决郑家父子的事情后，才回了燕北。
六子带着老光棍看了升旗，也爬了长城，尝了四九城的美食，还买了不少特产。老光棍心满意足的跟着沈棠一起回去了。
袁洪要留六子，被沈棠拦住了。
老光棍身体不好，强撑着精神来了一趟四九城，圆了这辈子的梦，回去怕是要不好了。
最后的时光，六子还是应该在身边。
不出沈棠所料。
回到振兴公社不到一周，老光棍就不行了。
沈棠接到消息过去时，老光棍已经合眼了。
院子里挂着白幡，前来吊唁的人来来往往，都有六子的朋友们招呼着。
六子面上看不出多少悲伤。
“他走得挺高兴。说是下去能跟人说自己去了四九城，见了伟人，肯定很多人羡慕。”
老光棍潦倒半辈子。六子想让他最后走的风光，一切都按最好的标准置办。
停灵两天，每日流水席不断，到了时辰，吹吹打打将他葬在了上清山。
老光棍丧事后，沈棠也忙了起来。
从开荒到黄芪从选种、育种、种植都要他亲自把关。队里还有生产任务，能分给他的人手不算多。
从鸡鸣起身，到日落归家，这样忙碌一个多月，黄芪才全部种植完成。
六子四处跑，废了不少功夫，才帮他凑齐两套课本。
在沈卫国明确表示出不想去大学的意思后，沈棠就只叫了沈卫民。
时隔九年，再次摸到课本，沈卫民觉得熟悉又陌生。
“真要恢复考试？你没骗我？”
都停了快十年了，怎么突然就恢复了。沈卫民不怎么相信。
沈棠拿宋禹衡出来。
“小衡说的。他有内部消息。”
沈卫民见过周明庭来接周老爷子时的阵仗，听说是内部消息，就先信了七分。
兄弟二人白天忙生产，晚上凑在一起学习。
沈棠还是不喜欢别人进自己房间，就收拾了旁边放杂物的房间当学习场所。
为了防止消息漏出去，俩人对家里的说辞都是在规划药材基地的事。
直到十月二十一，恢复高考的消息全国通告，他们才将学习的事情摆上明面。
“你连你老子都骗！”
沈广亮气不过，拿着烟杆就要敲人。沈棠和沈卫民都不是老实挨打的性子，闪躲的动作格外娴熟。
“老子就看着你们，要是学不出来个名堂，出去别说是我沈广亮的儿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沈卫民道：“那没事，我还是我妈的儿子。”
话落，预判准确的躲过了沈广亮敲下来的烟杆。
到这里，他们也算明白了沈棠在让出工农兵大学名额时说的那句“三哥聪明让二哥先去”背后的深意。
只是，他竟然那么早就料到恢复高考的事了？
没有人深究。只都将原因归在了宋禹衡身上。
沈广亮抽着旱烟，想，他们家欠宋大夫的恩情实在太多了。
晚上躺炕上，白荷问沈卫国：“你真不想去读大学？”
“我再年轻十岁大概会想。”
他高考那年，正是大队闹饥荒的时候。家里上下都饿得面黄肌瘦，还勒着裤腰带想送他继续读书。
沈卫国哪里能接受家人用生命供养自己读书。收拾了书包不念了。沈卫军有样学样，也一声不吭回了家。
沈广亮将他们吊着打了一顿，也没叫他们松口。最后也只能罢了。
缓了五年，家里才渐渐有了余钱。沈广亮对沈卫国和沈卫军存着愧疚，想送他们重新回去读书。
但那时候沈卫民跟沈棠也都在读书。沈卫国以自己年纪太大，放弃了。
沈卫军被强制送去，读了一年，没考上。要复读时，高考停了。
沈卫国觉得自己身为老大，谦让弟弟们是应该的。但心中也难免有些遗憾。可这些遗憾，在十多年后已经不剩什么了。
沈棠这半年处理药材厂和药材基地的事情都带着他，意思很明白，以后这些都要交给他。
沈卫国受儿子的影响，还挺喜欢跟药材打交道。
他抱紧白荷，道：“这样就很好了。”
弟弟们都走出去了，总要有人在父母跟前陪着。他舍不下妻儿，也舍不下父母，还放不下养育自己的土地……舍不得的东西太多，那就留着吧，不走了。
在紧锣密鼓的学习中，高考终于到了。
县里设了考点。
踏着哨声，沈棠迈进了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