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长,如果不是你跑前跑后的建药厂,我家哪能有这么多收入?别的不说,就去我家吃顿饭,给你杀鸡给你炖汤补补身子。”
分完账,好多人还没走。沈广亮以为是他们的工分出了问题,结果都是要向沈棠道谢、请他去家里吃饭的人。
沈棠自然都拒绝了。
“不用,是你们靠着自己的努力才有这么多的收获。”
话是这样说,可前些年难道他们不努力吗?甚至比现在还要苦,还要累,但每年要交公粮,再扣去义务工分,剩下的工分兑换粮食都不够,哪还能有这么多钱。
“小村长,药厂能建起来,你居功至伟。”
“小村长……”
“小村长……”
一声声小村长,都情真意切。
若是说之前叫沈棠“小村长”是因为他身份的打趣,这时候大家都真心实意觉得他实至名归。
沈棠打发了众人,天已经黑透了。
“曹大旺家五个儿子,各个都是能吃苦的。他家工分最多,折钱有三百多呢。”
沈家如果没有分家,跟曹家也不相上下。
沈广亮和会记的神情也很激动,在他们任职的期间,队员的工分能有这么高,也是与有荣焉。
“爸,我跟小衡一起吃,就不回去了。”
沈棠扛着一袋洋芋,身旁的宋禹衡提着剩下的杂粮。
沈广亮见宋禹衡就要了这么点粮食,有些担心不够吃到明年,沈棠这臭小子还总去蹭饭。
宋禹衡将沈棠给小队长的解释说给沈广亮。
“也是。宋大夫还总是出诊,放太多容易招贼。”
听沈广亮说招贼,沈棠视线不经意往大坝上结伴而行的知青们扫了眼。
回到卫生室,将粮食放好后,沈棠削了几个洋芋做洋芋擦擦。
宋禹衡从后面抱着他的腰,亦步亦趋。
沈棠无奈。
“小衡,这样我没法做饭。”
宋禹衡将下巴搭在他肩上。
“那你想办法克服一下。”
沈棠还能怎样,就由着他呗。
吃饭时,宋禹衡也要跟沈棠挤在一起。
就连沈棠打水洗漱,宋禹衡也寸步不离。
沈棠察觉他的异样。
洗漱后抱着他躺在床上,问:“怎么了?”
宋禹衡也说不上来。明明沈棠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拉到,可他莫名觉得不安,甚至他们现在肌肤相贴,他也有种沈棠随时会离开的感觉。
沈棠将他揽紧一些,在额头珍而重的落下一吻。
“别多想。”
宋禹衡抱着沈棠的腰,脸贴在他胸膛听心跳。
沉稳有力的心跳给宋禹衡很大的安抚,他放松了眉头,渐渐入睡。
可他不知道的是,沈棠目光一遍遍描摹着他的轮廓,像是要刻进心里一样,直到天际泛白,才眯眼睡了一会儿。
隔日,沈棠拿着大队分给周望生和楚居衍的粮食,和宋禹衡上了后山。
这是他们头一回青天白日,以正大光明的理由,出现在小屋。
“昨天就瞧见大场热闹的很。”
小屋地势高,居高临下,将大半个红旗大队尽收眼底。
大队给周望生和楚居衍的工分按照最低的三分计算,除去义务工剩下的本来准备都给换成粮食,沈棠说只兑一半,剩下的就给了钱。
因为杂粮还要再加工,沈棠就只先扛上来一袋洋芋。宋禹衡的背篓里还装着跟队员买的五斤胡麻油。
“哥做的洋芋擦擦可好吃了,午饭就吃这个。”
宋禹衡的语气亲昵又随意,让周望生眉头挑了下。
突然记起楚居衍提醒的事,他开始有意观察起两人。
小屋装四个大男人很勉强,单独划出来的一片充当厨房的区域平日也只能容下一个人活动,但宋禹衡跟沈棠就挤在那一小片地方低声私语。
楚居衍喝着甘草姜茶,对此默不作声。
到底是一手带大的孙子,即便中间有七年的空白,周望生对宋禹衡也有最基本的了解。
看着看着,周望生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嘴角的弧度也绷直了。
“哥,这个多烙一会儿,我爱吃脆的。”
宋禹衡指着锅里的一个洋芋擦擦,理直气壮向沈棠提要求。
沈棠将那个最后翻面。
“可以了,再烙就焦了。太硬你吃着胃也不舒服。”
“行吧。”
周望生忍不住叫了声宋禹衡,可等人转过身来,又不知说什么。
“没事,就问你给明廷写信了吗?”
宋禹衡跟周望生视线相对,习惯性搭在沈棠腰上的手,下意识就收了。
“写了。您说的事都有交代。”
周望生便点了点头,移开了视线。
沈棠没察觉他们爷孙短暂的目光交流,将碟子往宋禹衡手里递:“端过去吧,我再煮个鸡蛋汤。”
“加菠菜的话,我碗里的归你。”
宋禹衡表现如常,将碟子端过去。
楚居衍夹了一个先放到了周望生的碗里。
意思很明确:有话也等吃完饭再说。
洋芋擦擦外酥里糯,火候把握的很好。
楚居衍连连夸奖:“难怪阿衡挂在嘴上说。”
沈棠将汤分给两个老先生,宋禹衡的一碗他先挑了里面的菠菜,才推给他。
周望生一直注意着。
宋禹衡端着汤喝了口,冲沈棠笑了下。一双褐色眸中,全是欢喜。
“阿衡还挑食呢?”楚居衍笑道,“菠菜多有营养。”
宋禹衡不说话了。
他本来不挑食,都是沈棠惯出来的。反正他不喜欢吃的菜,沈棠总会尝试到一种能让他接受的做法。
就像菠菜,他受不了菠菜汤,却喜欢吃凉拌菠菜。
沈棠给他打掩护。
“没有挑食,只是不喝菠菜汤。”
楚居衍一笑,没再说话。
沈棠将专门给宋禹衡多烙了一会儿的两个放在靠边的位置,夹出来都放到了宋禹衡的碗里。
周望生沉默的吃完了饭。
见沈棠要端碗去洗,便叫住了。
“放着我等会儿洗,你们坐下,再说会儿话。”
宋禹衡抬眼看他。周望生神色平静。
“你上回说,明年开春要在后山平几片地试种药材?有没有看好地方。”
见他说的这事,宋禹衡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沈棠如实回答。
“跟小衡定了几片,但还不够。”
后山很大,真要平出几十亩种药材种药材,既要能方便进出,又适合集中管理,并不容易。
“慢慢来,离开春还早。说起来,阿衡来这里也大半年了。日子说快,也过的飞快。”
周望生神情带了些怅然。
莫说大半年,就是七年,也仿佛是一瞬的事情。
楚居衍很自然的接了他的话。
“明年阿衡都二十了,小沈也…二十一,二十二了?沈队长没催你成家?”
这话要是周望生问出来,沈棠肯定会多想,但楚居衍从前就时常拿他的婚事开玩笑,他也就没生出警惕。
“没。他们不急。”
楚居衍笑道:“也是,小儿子,总要多疼几年。就是不知谁家姑娘能入你眼。”
沈棠看了眼宋禹衡,只笑,并不答话。
闲聊了会儿,见楚居衍打哈欠,沈棠和宋禹衡便下了山。
下午天变的阴沉,入夜后,就飘起了雪。
白雪纷纷中,小屋的门再次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