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端了?”
对沈棠的意外,贺九面露苦涩。
从白洼大队回来,贺九他们跟着宋禹衡进了卫生室。
沈棠洗了手,进厨房做午饭。
“凳子在墙角自己拿。”
也不让宋禹衡招呼他们,沈棠示意贺九就坐外面说事情。
宋禹衡进药房放了药箱,将感冒药配好,放在一旁等人来取,才出去看他们。
院子里有沈卫国按照沈棠要求做的一个折叠桌子,宋禹衡端了两杯热水放上面,提着小木凳坐在灶前看火。
贺九喝了口热水,缓缓开口,将这半月的事情说了。
如沈棠所说,他当成兄弟的魏红军偷偷记下了肥皂的方子,还另做了一套模具,背着他跟其他几个人偷偷做了肥皂拿到城里去卖,比他的价格还低两分。
贺九按照沈棠的指点,将肥皂卖给县城黑市的老大高甲。县城就那么大,魏红军他们也在卖肥皂的事很快就被发现了。
高甲以为是贺九不守信,另找二家,在贺九送货的时候将他堵住险些打一顿。
贺九知道是方子泄露了。
高甲却不听他这些。当时说好了县城肥皂的生意只给自己,不管是贺九还是别人另卖,这事儿都要算在贺九的头上。
念在从前交情,高甲放他一马,要求赶在下次送货前将另卖肥皂的人给收拾了。
知道事情败露,魏红军压根都不用贺九多问就承认了。
“你口口声声跟我们称兄道弟,可你有真的将我们当兄弟?”
魏红军没有半分羞愧,反而理直气壮。
“手套的事,你宁愿带着一个不熟的沈棠也不拉兄弟们入伙。你和沈棠赚了多少,兄弟们又分到多少。这也就罢了,肥皂的事兄弟们吃了多少苦,干了多少活儿,钱还是你们拿大头,我们连口肉都分不到。”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肥皂的生意你能做,我们凭啥不能做?我跟你不一样,兄弟们跟我都是一样干活,一样拿钱。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也没啥可装的。以后谁赚钱,全凭本事。”
贺九试图跟他们解释。
“手套的事,不是我不想拉大伙儿赚钱。买手套就要几百块,兄弟们都拿不出来。”
“多的我们拿不出来,凑个百来块难道没有?”
“就是,你压根就没把我们当兄弟,有事叫我们上,钱全都给你赚了,谁家兄弟这样当。”
贺九手下十来个兄弟,跟魏红军背叛他的就有一半。
贺九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想的却是沈棠的话。
他当时觉得沈棠自私,现在看来,沈棠早就看透了他们,只有他愚蠢的相信所谓同甘共苦的兄弟。
贺九心中满是被背叛的气愤和伤心,魏红军同样觉得他们委屈,双方就在黑巷打了起来。
贺九的老大就是靠打架打出来的。两边人数相差不大,贺九将魏红军按在地上揍。最后却还是没忍心将他们怎样。
他对魏红军手软,高甲却不会。
知道这事后,高甲先是压了从贺九这里拿货的价,又带着人将在县城卖货的魏红军他们揍了一顿。
魏红军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赚钱的机会,带着人蹲守在家属院,供销社这些的地方推销肥皂。高甲的人一来,他们就跑。
高甲一时拿他们没辙,火气却越憋越大。
魏红军他们坐车回镇上的时候被高甲他们在车站堵住了。
高甲带着十几人,将魏红军他们拉进巷子里,大庭广众之下动了刀。
魏红军被捅了一刀,断了两根肋骨,有个一个兄弟直接被废了双腿。
稽查队的人过来时,高甲他们早逃之夭夭了。
魏红军从医院醒来,扛着伤就闹到了县委大楼,险些出了人命。
稽查队兜不住事,带人打散了黑市,还抓了高甲的几个小弟。
“县城的整个黑市都被端了,高甲他们将这事儿归咎在我身上,几次找到家里来。”
贺九住的小院被翻了个底朝天,钱都被高甲抢走,家里能搬走的也都被高甲他们搬走了。
这还不算完。
魏红军他们也怪贺九把事情跟高甲说了,才害他们受伤,三不五时就去黑巷闹,还要贺九给断腿的兄弟赔钱。
贺九抱头扯着头发,疲惫无力。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说完,沈棠的饭也做好了。
宋禹衡将一盆烙好的洋芋擦擦端上桌。
沈棠还做了一锅豆腐鸡蛋汤。
“先吃饭。”沈棠将筷子递给贺九跟袁洪。
坐下后,先挑了个烙得两面金黄的洋芋擦擦放到宋禹衡的盘子里。
宋禹衡咬了一口,油香酥脆。
“这事儿有啥难得。”他冷不丁的开口,三人都愣了下。
宋禹衡道:“打魏红军他们的人不是你,他们为什么就赖上了你?高甲都知道你都没钱了,又为什么还找你们?”
贺九没吭声。
袁洪撇着嘴,颇为不忿。
“魏红军就是看九哥心软。”
宋禹衡轻笑了一声。说好听是心软,说难听就是优柔寡断。
贺九也知道,但……
“他们毕竟跟我好些年了。”
“呵,”宋禹衡才不给他留脸,“你真心疼他们,怎么没把院子卖了给他们赔钱呀?”
贺九无话可说,只觉得脸皮烧红。
“你心里早有主意,就是想从我哥嘴里把话说出来,好显得你无辜。”宋禹衡三两下吃完了一个,示意沈棠还要。
沈棠给他又挑了一个,放在手里吹了吹,才递过去。
袁洪不太明白宋禹衡的话,看了眼贺九,又看了眼沈棠。
贺九捏着筷子,半晌都没有动作。
宋禹衡对他的态度一向直白。两次,两次都毫不犹豫的揭穿了贺九的心思,将他的伪善曝露在阳光下。
他的确有个办法,顾忌跟魏红军他们多年情谊是一方面,不想让其他兄弟觉得他狠心也是另一个原因。
但如果主意是沈棠出的就不一样。
所以,贺九来的时候带了袁洪。袁洪单纯,不会多想。回去其他兄弟问起,也会如实所说。那手段狠辣的就是沈棠,贺九不过是迫于无奈下的自保。
宋禹衡见两人不动筷,提醒:“汤要凉了。”
沈棠费心做的汤,他们要是不喝就只能倒了,多可惜。
看着做如针毡的贺九,沈棠道:“小衡的话或许不好听,但贺九,仁善能得人心,但也要看时机,魏红军不就是个例子。你这次让我背了名头,下次呢?真正行事的人是你,他们难道真的会全将缘由推在我身上。”
“魏红军虽不仗义,但他有句话说的对。你一边跟他们称兄道弟,一边又收着大头的好处,谁又能真的把你当兄弟。还留在你身边的人,他们心里更多是把你当老大,称兄道弟是越界。”
袁洪低着搅着碗里的汤。
沈棠说的很对。
贺九给没饭吃的他一个出路。他心里很清楚,没有贺九他空有一身力气也没用。所以每次所得他都很满意,也很感激贺九的大方。但他能跟六子勾肩搭背,却绝对不会对贺九这样做。
“贺九,你帮我良多,往后我也少不得你帮忙。”沈棠给宋禹衡的碗里添满汤,“你既然找上门,我肯定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