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眼见着气氛僵了,钱父开口劝解沈棠。
“小棠,这件事的确有误会,我们将他解开就是。实在不必闹到举报,贪污之言也有些过重了。”
见沈棠不接话,钱父又看向沈广亮。
“沈队长的意思呢?”
沈广亮有啥意思。他也被沈棠跟书记硬刚吓得不轻,但他还是相信沈棠心中有分寸。
沈棠不松口,就是目的没达到,他不能这时候叛变。
“啊?我这……昨天我去加工厂看了看,天冷了,河里的水刺手的很。山上落叶堆积,有个队员还摔伤了腿……”
沈广亮看似顾左右而言他,态度却表明的清清楚楚。事情肯定不能轻飘飘的就过去了。要是沈棠不坚持,真以五成的价格签了,书记还会来这一趟改成八成吗?
正是答案显而易见,沈棠才会坚持要个说法。
秘书跟季桓眼神交流了一下。
“沈队长,这件事红旗大队受了委屈,我们知道。但我们同志的出发点也的确是为了广大病患,方式上有不对,他们也深刻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会深刻检讨。”
听来听去,季桓还是要将这件事轻拿轻放,对他们也不准备做什么实质的惩罚。
“季书记早年戍边,因伤退出一线,被安排在夏城某城区派出所当队长。”一直沉默的宋禹衡突然开口,像是闲聊一样,“听说有两个部下跟着他从边疆到夏城,不离不弃。战友之情,实在感人。”
他面无表情说出“感人”这样的字眼并没有多少信服力。
季桓眯眼看了眼宋禹衡。
这种事情,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宋禹衡还在说:“市委宣传办的赵主任年轻的时候受过伤,虽然还没到退休的年纪,但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坚持。内退似乎就定在年底。”
事情几乎被宋禹衡摊到了桌面上。
之前的两人就是季桓的老部下,压价说的好听是为了群众减负,其实就是他们上位的政绩罢了。
钱父讶然。
赵主任的事,就连同处机关的他也不知道,宋禹衡怎么会这么清楚。
沈棠笑了下。
“看来我怀疑两位领导贪污钱财确实不对,难怪书记不受理呢。”
多可笑,为了个主任的位置,他们就能不顾红旗大队队员的死活,压价一半给自己当政绩。
“季书记来上次来视察时说的话,看来只有我当真了。”
他还真以为,季桓是个一心为民,真正心疼在西北黄沙中刨食的百姓,想竭力帮扶他们一把的好官。
穿来一年,周围环境太淳朴,他也被同化,竟有了这么天真的想法。
宋禹衡攥了下沈棠的手,目带心疼。
沈棠回握他的手,很轻的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无事。
“那就按照领导的意思,八成统一收购。后天就能先出一千斤,麻烦钱主任安排一下运输队。各位领导,很晚了,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沈棠……”钱父开口却不知能说什么。
他用二十年从一腔热血的少年郎变成现在世故圆滑的老油条,早就习惯了,但沈棠到底也被磨灭了光亮。
当初在他家侃侃而谈的少年,一心想将这里的百姓送出沟壑纵横的大山,可他大概也没料到遇到的第一道坎不是黄沙,而是人情世故。
沈棠跟宋禹衡并肩出了会议室。
清辉落在他们身上,少年人的肩膀已然足够宽厚。
“四哥?”
宋禹衡轻声叫了句。
沈棠应他,表情看不出异色。
宋禹衡大抵不知道,他其实早见惯了这种事。
“没事,”沈棠手掌落在宋禹衡的后颈,揉了揉,“我并不难过,只是可惜浪费时间用错了方法。”
他向来对人对事,早知季桓的另一面,最开始就不会用这个办法,事情或许更顺利,红旗大队也能从中得利更多。
现在他探到了季桓的底,也得罪了季桓,往后想做别的就要费些功夫了。
“季桓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宋禹衡没有隐瞒:“知道爷爷在燕北省,我托宋家和以前的朋友帮忙查了下。”
不得不说,爷爷的故交是费了心思挑选地方的。
“有些日子没见两位老先生了,忙过这阵子,我们一起去看他们。”
沈棠将他送到卫生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宋禹衡点点头,指尖在他掌心挠了下。
沈棠反应快,抓住了。
“使坏?”
宋禹衡摇头否认。
沈棠的手顺着他手臂寸寸攀爬,指腹摩挲着带出一道道炙热。
宋禹衡哪里遭得住他这样挑拨,小声的求饶。
“哥,错了。”
沈棠停了动作,一派正色帮他拉好衣袖。
“进去吧。早点睡。”
宋禹衡落荒而逃。
看着屋里亮起了光,他才转身,眼中的柔光寸寸碎裂。
大队部会议室隐约还能看到人影。
既然已经得罪了,不妨得罪的更狠些吧。
沈棠和宋禹衡走后,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像是无事发生,秘书将沈棠遗留在桌上的统一收购同意书收起来,对沈广亮道:“沈队长,药材统一收购的价格就按照约定的八成?”
沈广亮盘着手里的烟枪,头也没抬。
“我还是队长?”
秘书愣了下,觑了眼从两人走后脸色一直难看的季桓,道:“说笑了。红旗大队在你的带领,生产热情高涨,一直是其他大队学习的榜样。”
事情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了,好像是解决了,可在场没一个人心里舒服。
“我给领导安排下榻的地方?”会计问。
“不必了。”季桓起身,“明早还有会议,大家今天都辛苦了。”
上车前,他停下来,问了句:“这位宋知青……”
“怎么了?”
他看了眼佯装不理解的沈广亮,放弃了询问,钻进了车里。
将钱父送到家属院下车后,季桓对秘书道:“把红旗大队知青的详细情况调过来,我看看。”
第二天下午,红旗大队所有的知青基本情况表就放在了季桓的桌上。
“宋禹衡。难道是四九城宋家的人?”可他记得宋家嫡支没有十九岁的孩子吧。如果不是宋家的人,宋禹衡又是从哪里知道他的事情,还这样详细。
真当他陷入沉思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听完电话那头的人说完后,他脸色大变。
窗外方才还是乌云密布,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太阳。天空蔚蓝高阔,层云尽褪。
原来,天早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