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还蒙蒙亮,院里都有了动静。
宋禹衡被惊醒。
沈棠从背后抱着他,将他整个纳在怀里。两人的手还交叠在一起,相互传递着温度。
察觉他醒来,沈棠紧了紧手臂,道:“再睡一会儿,我爸估计赶着给人炫耀孙女去,才起这么早。”
知父莫若子。
裘翠兰昨晚就煮了一锅红鸡蛋,沈广亮装了几个在兜里,吊着烟斗出了门。
太早了,还没到上工的时间,路上也没几个人。
沈广亮一圈走下来还没把鸡蛋送完。他觉得不得劲儿,换了条路又走了一圈。
一个小时后,他心满意足的回来。
沈棠跟宋禹衡才起床。
吃过早餐,各自上工。
沈家二儿媳妇生了个圆乎乎的女娃的消息,一天下来就人尽皆知了。
这女娃跟宋大夫有缘,同一天生日。宋大夫还给取了小名,小团圆,团团。
听听,有文化的人取的名字就是好听,哪像他们不是栓就是柱,不是花就是草。
为着这个,宋禹衡好一段时间都被别人家拜托给孩子取名。
国庆节刚过,红旗大队的秋收就基本结束了。
剩下一些苞谷荞麦之类的作物都不多,两三天就能收完。
而药材加工厂也建成了雏形。
加工小队的工作场地终于从卫生室挪到了厂里。
庄稼收完,队员们又分别加入了采药和加工小队。
产量提上来,沈棠开始考虑去周边县城和市区拉一些客户。
还不等他出发,客户就找上门了。
原来季桓回去后,也时刻关注着药材厂的情况。他在市区的领导会议上专门提了这事儿,消息传下去,各县的卫生院纷纷提交申请。
“统一收购?”
沈棠被人从药材厂叫到大队部。沈广亮对面坐着三个领导,里面还有他的熟人——钱父。
市里的负责人见人都来齐就表明了来意。
以后药材厂的产出就由市里统一收购,有多少要多少。
他以为会费些功夫,没想到沈棠答应的很痛快。
“由市局收购,统一调配再好不过。”
“沈棠同志的思想觉悟很高,难怪季书记对你赞誉有加。”
“高抬我了。不过,不知市区收购的价格是……”
沈棠问的过于直接了些,市领导轻咳了一声,钱父会意,笑着开口:“沈棠同志,领导们支持红旗大队自立自强的工作,大家也要能体谅政府的为难。这价格嘛……”
肯定比不上直接给各卫生院卖的高,但折了一半也是沈棠没有预料到的。
难怪他进来时,沈广亮和会计的脸色都有些复杂。
沈棠不说话,整个会议室就安静了下来。
这个价格,钱父看到都有些难以启齿。
市区的领导见沈棠只是指腹蹭着桌面不吱声,觉得他有些不服管。面对这种利己主义的同志,一定要让他们端正思想。
“沈棠同志,你要放弃个人主义和小集体主义。药材是关乎百姓健康的民生大计,不该将视野局限在个人利益或者小集体利益,你要看到整个市区同志们的利益。”
沈棠笑了下。
“个人主义和小集体主义?领导真是一针见血。您说的很好,我的确应该正确认识思想上的不足,积极主动提高。”
市区领导看他态度端正,当即就满意的笑了。
但钱父知道,沈棠将红旗大队未来十年的规划都系在药材加工厂上,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低头。
市区领导正要夸赞沈棠两句,就听他又说。
“红旗大队地小物缺,因为我的小集体主义错误预料了药材采集量,申请建设了药材加工厂,导致厂房大部分区域空置,造成严重的资源浪费。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正准备向大队递交反省书。刚好有各位领导做个见证。队长,会计,你们算算厂房建设的花费,我尽力赔偿。”
“沈棠!”市区领导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广亮和会计会意,立马就演上了。
“领导,您消消气。这沈棠说的也是事实。后山药材的可采挖量比我们预计的要少一大半,这才几天,山上大半都空了。”
“哎,你们不来,我们也准备这几天跟公社汇报这事儿呢。”
市区领导气急了,指着三人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钱父见状忙打圆场。
“大家都冷静,这件事还有可谈的空间,我们心平气和慢慢说。”
沈广亮觑了下沈棠的脸色,就明白了。
“钱主任,不是我们不好好谈。可这后山的药材就那么些。再怎么谈,也长不出一茬新的来呀!”
沈广亮两手一摊,将无奈的样子摆足了。
“这……”
钱父看了眼市区领导,两人都看不出心思。既然他们不说,那他也不管了。反正他就是个陪客。
“这样吧。”会计拿出算盘敲敲打打一番,“药材厂制好的药材加在一起有六百四十三斤,剩下的预计还能出五百斤,按照领导给的价格,我们都出了。”
“这些钱刨开场地费用,平摊下来一个工分也就五分钱,啊,也不低。哈,好歹也是收入。没白忙活一场。不过这厂的确也是开不下去了,队员们也得吃饭不是。对吧,各位领导。”
红旗大队干旱那两年,一个工分也要值个六分钱呢。
市区领导给的收购价,打发要饭的都不够。
“至于厂房建设的费用,沈棠就给一半吧。厂房拆下来的砖瓦退还砖瓦厂,也能平上一点。”
沈棠摇头。
“费用我多给点,厂房先别急着出。我去县城时发现供销社还收各种香。大队有人做过这个,让给大伙儿教教,厂房一改造还能做制香的作坊。”
会计和沈广亮一听这个,又来了精神。
“真的?”
三人就这么把事情敲定了。
市区两个领导气得脸色铁青。
“沈广亮,你身为红旗大队的大队长,思想觉悟低下,毫无集体组织。我要立即要求振兴公社革去你大队长的职务。”
沈广亮诚恳反思。
“领导批评的是,我接受这个处分。以后我会日日反思自省。”
沈棠起身,对着市区领导一笑。
“各位领导回市里汇报工作,能不能麻烦帮我带封信。我也不明白,季书记答应好的事怎么转眼就变卦了呢?他是党员,更是一方表率,要对我这个中下贫农出尔反尔我也没辙,就是想问个理由。”
“你这是在拿书记威胁我们?”
“只是带封信,怎么就威胁你们了?”沈棠将碎发捋上去,重新戴好帽子,“而且,有把柄的人才会被威胁,各位领导,你们有吗?”
他说完,转身出了会议室,将他们的怒吼尽数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