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的值班室支着一张单人床。柳思艺躺在上面，胸膛起伏微弱。
床边摆着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女知青。守了一夜，她困得伏在床畔睡着了。
吱嘎的推门声将她惊醒，见是关萍萍，她忙问：“请到小神医了吗？”
见关萍萍点头，她长舒了口气。
关萍萍让出位置，让沈棠和宋禹衡进来。
值班室空间不大，站四个人就有些拥挤。
宋禹衡查看了柳思艺的情况。她肺部没有积水，脑部也没有创口，身体其他机能都没有大的问题。
“你们尝试唤醒过她吗？”
关萍萍和女知青一脸茫然，问：“什么意思？”
宋禹衡说：“柳思艺身体没有大碍，没有清醒的原因大概是她没有求生的欲望。朋友、亲人的呼唤，或许能让她重拾希望。”
原来是这样。
关萍萍立即坐到床边，一遍遍叫着柳思艺的名字。
但显然，没有效果。
“这几天有发生什么事情刺激到她吗？”
关萍萍仔细回想，道：“好像没有吧。也就一周前，她去红旗大队找苏知青，隔日回来时有些不对，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其他的，也就很正常呀。”
旁边的女知青补充：“思艺的表哥来过，是不是她家里出了事。”
沈棠确定了，知青所的人并不知道柳思艺在红旗大队发生的事情。至于是不是她家里的事，现在也不能确定。
“啊！”女知青突然惊叫了声，“思艺，思艺的眼睛刚才转了下。”
宋禹衡也注意到了，在沈棠说话时，她明显有了反应。不仅是眼睛，手指也动了。
看来她的心结还是红旗大队的事。
“你们看起来很担心柳知青，跟她关系很好？”
关萍萍理所当然的点头。
“是呀，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那她有跟你们提过红旗大队的事情吗？”
关萍萍摇头，说：“我就知道她跟红旗大队一个知青成了朋友。她在红旗大队出什么事？”
宋禹衡观察到，在提起红旗大队的事情时，柳思艺就会有很明显的反应。
“没事。一些没有根据的流言而已。”
关萍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思艺肯定是因为这个心情低落。不过有些人就是讨厌，喜欢嚼舌根。就像思艺刚来时穿的碎花裙，多好看呀，就有些长舌妇乱说。不过都被我们骂回去了。”
正说着，突然门被敲响了。
女知青顺手拉开，看到外面站的男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又来看思艺呀！”
白长春黝黑的脸上浮起两朵并不明显的红云，眼神飘忽。
女知青也不多打趣，让他进来。
屋里多了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空间就更狭小了。
白长春看到屋里站着两个风格不同的俊俏男人，目光顿时警惕起来。
“他们是？”
“我请来给思艺看病的大夫。宋大夫可厉害了，刚才思艺就有反应了。”
听关萍萍说柳思艺有了反应，白长春面上一喜。
“是要醒了吗？”
见他们都看向自己，宋禹衡淡淡道：“不能确定，也许很快，也许会在沉睡中丧失意识。必要的时候，可以通知她家里。听说她表哥刚走，可以试着联系一下。”
“不要……”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看向床上。柳思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眸还未完全聚焦，嘴上却重复着“不要”。
宋禹衡有所预料，情绪也不明显，只说：“你醒了，自然就不用了。”
柳思艺其实一直都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落水被救起来，关萍萍做急救，知青们守夜，白长春来探望，他们的交谈，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她真的太累了，偶尔有一些力气，想拼命睁开眼，可很快就被各种无望的念头消磨。
直到宋禹衡和关萍萍的一番话，才叫她重新了解了周围的一切。
原来，在关萍萍她们心中，和她是好朋友，会为她担忧，着急，难过。
原来，红旗大队发生的一切，她们根本不知道。没人议论她的清白，也没人指点她的行径。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柳思艺醒了，宋禹衡和沈棠就准备动身离开了。
柳思艺却突然叫住了沈棠。
“沈棠，我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这话一出，几人都有些意外。
原来，柳思艺跟他早就认识？
而且，这个眼神明显是有故事。
关萍萍和女知青同情的看了眼白长春。白连长虽然很阳刚，很硬朗，但跟沈棠一比……
可惜了。
柳思艺看出沈棠面上的迟疑，道：“我不会做什么了。”
沈棠留了下来。
值班室的门开着，宋禹衡就抱臂站在门外。
关萍萍从三人的表现中猜到发生过什么，在女知青要叫走宋禹衡时阻止了。她们和白长春走远了些，确保不会听到屋里的谈话。
“沈棠，”柳思艺先开口，“我设计陷害你，你也不留余地的还回来了，我们算是扯平。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当然，还要谢谢你，谢谢你费心让这件事没有扩大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不必。”沈棠道。
不必道歉，也不必感谢。
他做的每一步都从心所至，都是为自己考虑。
柳思艺苦笑了一下，也不介意他态度冷淡，只是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死过一回，我看清了许多，也想明白了许多。这短短的一个月真的经历了太多。”
“沈棠，你大概不知道，没有苏云舒，我也会认识你。早在她向我介绍你之前，我们就曾擦肩而过。只是惊鸿一瞥，你就惊艳了我从前二十年的时光。但初见的惊艳，在你一次次冷言冷语，毫不留情中磨成了不甘。”
柳思艺自嘲的笑了声。
“我，柳思艺，长相、家世没有一样不与你相配，凭什么你看不上我！所以在苏云舒几番怂恿下，我心动了。因为我相信，即便你现在不喜欢我，只要跟我在一起，迟早也会被我打动。但真的到了峪河滩，我就后悔了。”
一份不甘而已，真的值得搭上一辈子吗？
她越想越后悔，但她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外面脚步声越近，甚至还有很多陌生的交谈声。她猜想计划出了错，可箭在弦上，她只能按照跟苏云舒的计划，解开衣服朝沈棠扑了上去。
她忍着羞耻从男人怀中抬头时，沈棠就在两步外的地方冷眼看着。
当时她彻底傻了。
沈棠从沈广亮身上褪下衣衫披到她身上时，她又怨恨又感激。
“我算不上无辜，但事情的确是苏云舒一手谋划。现在回想，跟她相遇或许就不是意外。从认识后，她就不断跟我提你，对你各种夸奖，在我生出好奇后，更是积极要介绍你给我认识。很奇怪，她仿佛笃定了我会喜欢上你。不管你信不信，我最初真的没想过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沈棠听完后点头，道：“我知道。”
柳思艺顿时泪如雨下。
最终，她不是以完全不堪的形象留在沈棠的记忆中，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