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小产,按照宋禹衡的叮嘱,躺了两周多才下地出门。
沈家西边的房子也盖起来了,多出来的建材还搭了一个放杂物的棚子。
红旗大队在宋禹衡到来三个多月中,第一次召开了全体会议。
内容是选举新的保健员,负责卫生室工作。
牛大丫和黄大河的事在大队部的说和下,以黄大河赔偿牛大丫三块钱和一斤白糖告终。
事情看似了结,但黄大河去卫生室闹事那天说的话,却牢牢记在了牛大丫的心里。
黄大河说是她害死了立伟,这话也并非全无根据。
黄大河嘴上说着沈家娇养孩子,其实立伟被狗咬时他也指使媳妇带着孩子去卫生室看过。
但牛大丫一听只是被狗咬了,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还嘲笑黄大河媳妇小题大做,连基本的消炎药都没给开。
牛大丫养伤的这段日子一直都在想黄大河的话。
红旗大队成立后不久,公社就要求推选保健员。当时情况,只有牛大丫曾经跟着队伍做过战地救治的工作,理所当然就成了大队的赤脚医生。
后来公社组织学习,她也没多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里想着反正乡下人也就感冒发烧,严重些都到镇上看去了,就没把学习当回事。
现在出了事,她才终于开始反省。
牛大丫提出不干保健员的事后,遭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反对。
虽然保健员原则上要求不脱产,但为了鼓励保健员有积极性,大队给记了最高的工分。
牛大丫要是不干保健员了,牛家就要少八个工分。
但是不管牛家人怎么劝,牛大丫也执意不干了。
而且,即便她不主动提,大队的人只怕也要反应了。
牛家后来终于妥协,但要求牛大丫在跟大队部提辞职时要推荐牛家的小辈牛爱华做保健员。
牛大丫嘴上应了,但去大队部的时候只字未提。
她虽然没本事,也好歹上过扫盲班,那些西药的名字总能认得,但牛爱华连自个儿的名字都写不全。
让牛爱华当了保健员,是想红旗大队再多几个跟立伟一样不幸的孩子?
选保健员是大事,沈广亮和大队部的众人商量后,决定还是征求一下队员们的意见。
开大会这日,知青所的人都去了。
大场里挤满了人。
沈广亮和会计面前放了个桌子,上面搁着大喇叭。
宋禹衡担心下雨,将晒在外面的草药收进屋耽搁了时间,到的时候沈广亮都开始讲话了。
听沈广亮讲了要换保健员的事,下面的队员们反应激烈。
各种谈论声嘈杂一片,沈广亮喊了两遍才安静下来。
“大家有要推选的人吗?”
众人都只窃窃私语,却没有人举手回答。
过了好半晌,才有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
是黄大河。
他面颊深陷,眼球突出,面色蜡黄,大病初愈般。
“我推荐宋知青。”
他这一说,立即既有人附和。
自从建强的事后,大队的人都知道宋禹衡有真本事,有些小病小痛直接跳过牛大丫去找他。
宋禹衡基本来者不拒。针灸、推拿、把脉、开药方他都擅长。
“我这眼睛镇上的医院都说没办法,只能瞎了,但小宋大夫给我扎了几针,现在好好的,比之前还亮堂。”
“我腰疼也是。”|
“……”
牛家人一看这么多人支持宋禹衡就有些急了。
“我反对。”说话的是牛爱华大伯,“宋知青毕竟是外来人,他怎么能当我们大队的保健员?”
站在沈广亮身旁的会计摇头。
“你这话不对,知青们既然都来了我们大队,跟我们同吃同住共同劳动,那就是我们的家人。”
牛家人还是不服。
“我们队又不是没有人,我家的爱华跟着她姑姑学了这么久,我不信还比不过一个毛小子。”
听他提起牛爱华,就有人笑了。
“你家爱华当保健员,是救人还是害人?”
“嗐,你这人咋说话呢。”
“实话么。你光想着给自家谋福利,咋不想想选一个屁都不懂的保健员,咱们有个急病咋办?”
“急病找宋知青,你们不都觉得他厉害。”
牛福这话实在不要脸,引起一片激愤。
“你放的啥臭屁。你家姑娘当保健员领工分,让人宋知青干活,你咋想那么美?”
“牛福,你活一大把年纪,脸皮都用来擦沟子了?”
眼瞧着要吵起来,沈广亮忙出声维持秩序。
“现在大家推荐的分别是宋知青和牛爱华,那就举手表决吧!”
投牛爱华的人除了牛家人只有寥寥几个。
牛福一看急了。
“大家伙儿想想,宋知青迟早要走,叫我家爱华当保健员,她能一直留着。趁这几年有宋知青在,我家爱华正好多学学,也不用愁以后。”
他这话的意思,是叫牛爱华先试手,反正出事还有宋禹衡在。
“宋知青本领大,心地又好,肯定愿意抽空教教我家爱华。”
听他这么说,竟然真有十几个人又举起了手。
沈棠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眼底一片冷漠。
而处在事件中心的宋禹衡始终没有吱声。不论是被队员推选,还是被牛家道德绑架,他都没有多大反应。
在宋禹衡看来,是不是保健员,只要队里有人求医,他都做不到袖手旁观。至于教人,他若是不愿意,旁人话说的多难听,他也不会改主意。牛家人将他架起来,可他压根不怕摔。
沈广亮原以为大伙儿将宋禹衡的本事看在眼里,这次推举的事情已经十拿九稳,眼前的情况倒是有些意外。
“好。既然这样,我就将牛爱华和宋知青报上去给公社。但一个大队只能有一个保健员,不管最终选谁,大家都尽量配合。”
“肯定配合!”牛福大声道,他踮着脚在大场环视一圈,找到角落的宋禹衡,冲他一笑,“宋知青,不管咋样,我家爱华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瞧着牛福露出得意的笑,宋禹衡不紧不慢的补充,“只是我祖上有训,医术只传弟子。爱华婶子要是不介意拜我为师,我自然也不会吝啬教导。”
末了,他加重语气,唤了声:“牛大哥。”
牛爱华今年三十八,这年纪都能给宋禹衡当妈。要真拜他为师,牛福就和宋禹衡成了平辈,这牛大哥叫的也合适。
“哈哈哈!”
人群爆发出一阵痛快的笑声。
牛福年轻的时候是个混混,老了就更泼皮无赖。这还是头回他耍赖不成反被嘲。
还是宋知青有办法,不仅能治病,还能治泼皮。
“老子给你脸了。”
牛福脱下鞋,就朝宋禹衡砸去。离得太远,中途就掉进了人群。
你一脚我一脚,不知将那臭鞋踢到哪里去了。
“牛福,你不是想叫宋知青教你家爱华?快,叫爱华来拜师呀!”
“就是就是,咱们也好做个见证。”
“那老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往后你就跟宋知青是兄弟了。哈哈哈,快,叫你孙子拜见师爷。”
牛爱华的大儿子都十九了,比宋禹衡还大一岁,过了年都要议亲了。被众人这样打趣,臊红了脸,丢下牛家人就跑了。
散了会,队里的人路过牛福也不忘嘲笑两句。
“爱华拜师的时候,可别忘了叫我们啊!”
“人到中年找个师父不容易,一定要大办!”
“摆流水席,热闹个两三天。也好叫大家都乐呵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