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宿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大家都没睡懒觉,七点左右全都醒了。
邹茜恩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睡眼惺忪,顶着一头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果然度完假是最累的,感觉身体被掏空。”
叶繁霜昨天手机关机了大半天,睡一觉起来神清气爽,打趣她:“我们社畜都没喊累,你这不用上班的还喊累?”
邹茜恩揉了揉眼睛:“我怎么不用上班了?虽然我没创造出什么实绩,但我最近都有按时打卡。”
想要表现得乖一点,让爸妈打消联姻的想法。
叶繁霜摇摇头,忍不住发笑,按时打卡就叫上班了?
宁苏意站在玄关,从房主手里接过托盘,放去餐桌上:“别聊了,快过来吃早餐,吃完了早点启程回去。”
一锅红豆粥,几碟小菜,两屉小笼包,一盘韭菜盒子,典型的中式早餐。
几人围坐在餐桌边,进食速度比平常要快一点,也没工夫闲聊。
柳西蝶坐在宁苏意右手边,喝一口粥,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叶繁霜,偶尔余光瞥向边上的宁苏意。
接连几次后,宁苏意有所察觉,偏过头来看着柳西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问:“我右脸蹭上了东西?”
柳西蝶险些被粥呛到,忙不迭摇头说:“没有。”
宁苏意把其中一屉小笼包推到她面前:“别光顾着喝粥,吃点小笼包,不然不顶饿,要坐六小时车呢。”
柳西蝶点点头。
叶繁霜吃掉一个小笼包,用勺子舀起碗底最后一口粥,送进嘴里,不言不语地朝对面瞥了一眼。
她当然清楚柳西蝶在紧张什么。
她昨晚那句“警告”,邹茜恩虽然听进耳朵里,但她一个字都没听懂,另一个人却明白她在说什么。
柳西蝶眼下一定十分惶恐,害怕她会告诉宁苏意。
叶繁霜看了看宁苏意,脑海里重现昨晚跟她的对话。
她昨晚临睡前找了宁苏意,旁敲侧击问她,柳西蝶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因为她看得出来,宁苏意待柳西蝶很特殊,几乎到了百般照顾的程度。
先前宁苏意介绍柳西蝶,说是自己的朋友。可是,宁苏意有什么朋友是她和邹茜恩不认识的?
除了她在英国的那些同学。
但很显然,柳西蝶并不是她的同学。
她既问出来,宁苏意断然不会瞒着她,实话跟她说了,柳西蝶的母亲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出于报恩的心理,她自然拿柳西蝶当自己的妹妹疼爱。
叶繁霜便没有在宁苏意面前挑破柳西蝶那点心思。
她深知,宁苏意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与其让她难办,不如叫柳西蝶把那点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据她的观察,那小姑娘也不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她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她但凡聪明一点就懂得该怎么做。
宁苏意对她的好,她只要不是个情感麻木的人,应当能体会到。
为了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男人,丢掉一个对自己万般好的姐姐,傻子才会做这种不值当的事。
叶繁霜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宁苏意抬眸看她:“吃这么少?”
叶繁霜:“说实话,昨儿个吃的烧烤到现在都还没消化掉。”
不止邹茜恩吃撑了,她也吃了不少,也就井迟和宁苏意全程负责烤,没吃多少。不像她,体验了下烧烤的乐趣就坐在一边乐享其成。
宁苏意笑了:“下次有机会再聚餐。”
叶繁霜仰了仰脖子,长叹了一口气:“年里没有假期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浑身不得劲儿。”
其余几人陆续吃完了,最后检查一遍各自的房间,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出门交了钥匙拿回定金,坐上了车。
返程仍然由井迟和叶繁霜轮流开。
车厢里少了来时的热闹,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
柳西蝶尤其沉默,身子歪靠在椅背上,全程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宁苏意看了她几次,只当她是来了例假身体不舒服的缘故,没有多问。
——
到宁城市中心临近下午三点,遇上返程高峰,在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
按照顺序,先把邹茜恩送到家里,车子转了方向,开到一个路口时,叶繁霜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靠边停了。
“咱们不顺路,我从这里打个车回去就行。”叶繁霜说。
宁苏意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反正我们有车也方便,直接送你到家,我们再折回来。”
“别了,来回折腾多麻烦。”叶繁霜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跳下去,从后座拿上自己的手提袋,朝副驾驶座上的宁苏意挥了挥手,“有时间再聚。”
宁苏意点头笑说:“好。”
井迟从后座挪到驾驶座,朝车外的叶繁霜点了点头,踩下油门开走了。
柳西蝶身体坐直了一点,顺着开了条缝隙的车窗往外望,跟叶繁霜有了个短暂的对视。
“你醒了?”宁苏意从后视镜里看到柳西蝶坐起来了,回过头来看着她,“身体不舒服吗?”
柳西蝶摇摇头,声音带着一种类似感冒的鼻音:“没有,昨晚没有休息好,在车上睡着了。”
宁苏意说了句“没有就好”,头转了回去,看着前方的路。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宁苏意顿了顿,摸了摸左边的口袋,没摸到手机,被井迟嘲笑了一句:“是不是傻了?你手机在我口袋里。”
井迟昨晚忘记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在车上接到傅明川的电话,聊起一个投资方案,讲了大概半个小时,还没说到关键点手机就自动关机了。宁苏意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用,他打完电话要还给她,她说暂时不想玩手机,先放他那里。
“你才傻了,我就是忘记了而已。”
宁苏意嗔了一句,从他右边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一分钟前,叶繁霜发来的消息:“柳西蝶住在你家?”
宁苏意:“嗯。她之前做过阑尾炎手术,学校宿舍条件有限,我就让她暂住家里了。怎么了?”
叶繁霜:“没事,随便问一下。”
宁苏意盯着叶繁霜的消息,稍稍凝眉,还没想出所以然,柳西蝶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宁姐姐。”
“嗯?”
宁苏意怔了一下,扭过头来看她。
柳西蝶手扶着前面的座椅靠背,身子往前倾了一点,方便跟她讲话。她沉吟了下,语调平常地说:“我身体已经痊愈了,就不继续叨扰你了,等一下回去拿完东西,我就回学校。”
这次出来度假她只带了两件衣服,电脑包和书本都留在宁苏意的公寓里,要不然她就直接回学校了。
宁苏意:“这么着急?至少吃了饭再走,你就早上吃了点东西,车上也没吃垫肚子的零食,这都三点多了。”
“不用不用。”柳西蝶撒谎都不会,支吾半晌,脸红红地找了个借口,“我还有点作业没完成,资料书忘在宿舍里了,明天上午就要交,得回去补作业。”
她这么说,宁苏意就不好再强留了,笑着说:“那好,你自己决定。”
柳西蝶松了一口气。
宁苏意待她越好,她心里的负疚感就越深重,再待下去,她恐怕连正常呼吸都变得困难。
——
车子开进钟鼎小区,三人乘电梯到十六楼。
井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宁苏意只负责牵着小柴。
“累不累?”井迟问她。
“你比较累才对,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后面一小段路才由叶繁霜接替,前面基本都是他在开车。
“叮”一声响,电梯到了,宁苏意牵着小柴先出去,井迟紧跟其后。柳西蝶慢了两步,落在最后面,抬眸望了一眼井迟的背影。
宁苏意刷指纹开了门锁,手松开狗绳,在玄关换上拖鞋,踢踢踏踏地往里走。
井迟把手里的东西都堆在沙发边上,找了个杯子倒水喝。
柳西蝶看了眼宁苏意,挤出一个笑:“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她走进一楼的客房,把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书都装进背包里,进卫生间上了个厕所,顺便收了几样自己带过来的日常用品,一股脑塞进包里。
洗个手出来,柳西蝶打量一圈住了好几天的房间,没遗落什么东西,拎着包走出来,跟宁苏意话别。
随着身后的门轻轻阖上,柳西蝶站在深黑色的大理石走廊上,抬头望一眼顶上的灯,鼓着腮吐出口气。
她想,自己大概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住进来,浮华敞亮的环境容易迷失自己。
柳西蝶走进电梯,从金属壁面里瞧见自己一张卸下面具后憔悴的脸,自嘲一笑,对自己挺无语的。
怎么就……
想来荒唐,回过头来细思,却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寻。
第一次见面,她天真地以为他是宁苏意的助理,因为他不爱说话,静静地立在宁苏意身边,只有主动替她揽过拎行李箱的活儿时,才淡淡地说了声“我来吧”,声线低沉磁性。
后来,他开车送她去学校报到,没有送到校门口就丢下她不管,而是一路将她送到宿舍楼,等她跟宿管阿姨登记完,再帮她把行李提上六楼。
再后来,她急性阑尾炎手术,在病房里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也是他叫来医生,让医生详细跟她说了一遍术后注意事项。
……
其实她心里未必不清楚,他做的一切,不过是爱屋及乌。
至此,她才好像突然明白过来,有些情感油然而生,身不由己。
若不是叫叶繁霜看出来,给她兜头泼下一盆凉水,她可能一直沉溺在这种哪怕得不到也想要靠近的虚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