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外走,邵阳昊从未觉得如此简单。
对于这段不长的路程,他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途中会出现妖魔鬼怪阻拦,却不曾想一路畅通无阻,再无波澜。
带路的林羽寒也是异常安分,不偏不倚,目不斜视,从侧面没看见任何一个小动作。
直到亲眼看到那座气势恢宏、庄严肃穆,并成功地穿过那扇厚重而威严雷霆殿的大门之后,邵阳昊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了下来。
一抹如释重负般的笑容也随之浮现在他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庞之上。
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所经历的种种,尤其是要时刻警惕来自那位实力深不可测、境界已臻至圣人之境的大人物可能带来的威胁与压迫感,就让邵阳昊感到一阵后怕。
不过好在如今总算是暂时摆脱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局面,哪怕前方等待着他的依旧是充满未知与危机四伏的赤漠之地,但至少此时此刻,他再也无需去直面那样一个令人生畏的存在了。
那炽热的烈日高悬于天空之中,宛如一轮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散发出无尽的光和热。
此时的邵阳昊静静地站立在雷霆殿的大门之外,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仿佛给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层耀眼夺目的金色纱衣。
这强烈的光芒投射到邵阳昊以及他背上的杨凯超,将他们的轮廓都变得刺眼。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身处雷霆殿大门之内的林羽寒。
由于整座大殿深邃高大其阴影自然而然地笼罩在了林羽寒的身躯之上,将他半个人都隐匿在了这片昏暗之中,神情静默的注视着两人。
“邵大人,灼灼日光太过毒辣,如果大人执意要离开,带上这个吧。”
林羽寒轻声道,身后从身后一抽,甩来一片宽大的白色布料,朝着邵阳昊落去。
邵阳昊手腕一转,便将此物绕在手臂上,冰凉的触感即刻传来,让他微微一愣。
“冰蚕丝…”
他认出了这是什么,虽不是精怪所生,也不是蕴灵之物,却也是难得的好东西,特别是在如此炎热的沙漠中,只不过这纯白的颜色,配合上杨凯超,不是好寓意。
也没办法,毕竟顶着太阳走,白色才更加适合。
邵阳昊手臂一震,一股劲风将冰蚕丝绸展开,然后披在身上。
“多谢,告辞!”
他言语简短,也不等林羽寒的回应,脚下生风,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
“他走了?”
“回师尊,走了。”
“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走的很干脆。”
“你都处理好了?”
“是,我提前安排了人,杨凯超身上的痕迹被清理的干净,不会留下把柄。”
尚孤托着左手,掌中悬浮着一团形似水流的东西,拉扯变幻着模样,表面是流动的金光闪闪。
“没从杨凯超那里得到线索?”
“这人的嘴巴实在是硬,什么都不肯多说,又因为他是打更人,弟子担心强行侵入识海会留下线索。”
林羽寒站在台阶上,他低着头。
“不过我已经给他灌了药,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的,而且一旦环境冷热交替,就会发挥作用,到时候必然殒命。”
尚孤探出手指,轻轻的触碰在那团流动的金光上,顷刻间,金光像是找到了目标一般,一股脑的朝着他涌去,沿着他的皮肤,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一身黄金铠甲,重新覆盖在尚孤的身上。
“孤身前来,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去,堵截他,直到杨凯超病发。”
他朝着某处嘟囔了一句,紧接着,从那个方向的某处柱子后面,银白幻星辰走了出来,颔首道
“是。”
原来银白幻星辰一直没有离开。
--
此刻的邵阳昊身形矫健、轻盈如燕,「混灵艮坤体」让他在沙漠中如履平地,每一步迈出,他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向前飞奔,其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赶路的速度也是一骑绝尘。
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漠之中,邵阳昊就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长空,迅速地穿越沙丘和沟壑。
他那如风般的身影远远望去,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便又被风沙掩盖得无影无踪,寻常手段想要追踪,怕是痴人说梦。
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反正回头是看不见雷霆殿了,他停下脚步喘了喘气,内视法再度施展。
体内的残存的灵气不多了,他知道接下来自己将面临什么状况,所以还要趁着自己还有力气,提早做准备。
冰蚕丝绸将杨凯超包裹着,暂时先放在一侧的沙地上,随后,他将手伸入裤子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只白色小瓶。
邵阳昊动作迅速,他立刻拔开瓶塞,将小瓶倾斜,围绕着杨凯超开始转圈,并将瓶中的东西倾倒了出来。
那是一种棕褐色的粉末,沙中的热风也没能吹走它,使得邵阳昊在地上画了个完整的圈。
做完这些,邵阳昊又从裤子里掏出一块儿灰色手帕和一个尖锥的外框。
只见他将这两样东西往脚下一扔,一只手就能拿下的两样东西,竟在须臾间变大,灰色手帕搭在尖锥框上,形成了一个空间有限的尖顶营帐。
好在这些法宝都是特制的,无需施展灵气也能生效。
邵阳昊正准备将沙地上的杨凯超挪到里面去,低头看见白色冰蚕丝绸裹着的人形,嘴里嘟囔了一句。
“啧,有些晦气。”
“呸呸呸。”
-
杨凯超在邵阳昊的动手下,蜷缩着,毕竟这个营帐在打造之初,就只考虑了一个人,两个大男人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如果不是杨凯超昏迷着,没有意识活动肢体,邵阳昊还真没办法进行接下来的打算,解除「混灵艮坤体」,趁机时间恢复。
总不能让在雷霆殿中弄破上半身衣物后,赤裸胸膛的他去外面吧,无论是白天黑夜,沙漠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棕褐色的粉末是隔绝气息,驱赶虫蛇的,营帐是为了隔绝变化的温度,接下来还差一件事。
邵阳昊掏出一枚白种带着一丝粉色的珠子,将其镶嵌在营帐内的尖顶中,同时嘴唇轻轻念出口诀。
霎时间,支撑身体的力量如潮水般褪去,邵阳昊只觉得举起手臂都变得十分困难,好在「混灵艮坤体」解除后,他还有一些灵气,并成功激活了那颗珠子。
如果有人站在营帐外,就能亲眼看见,黄沙中如此突兀的灰色锥体,骤然从视野中消失。
原来那是一颗「蜃珠」,被他激活出幻术隐藏营帐外形。
至此,无论是气息,温度,还是外观,全部被他处理的干净,动作娴熟,一看就是偷鸡摸狗的惯犯。
直到这一刻,邵阳昊才完全放松下,他躺在杨凯超的身旁,感受眼皮像是系着两颗大石头,越来越沉重,再也坚持不住,唰的一下合上了。
---
云奕蹲在地上,用手指划拉着,将他进入此地之后走过的路,一条条的画了出来。
当然,地上没有土,手中也不是笔,所有的路线痕迹,最后都是留在他的脑海中。
按照他的推测,虽然甬道连接的屋子并不是四四方方的,但屋内的四个甬道确实是分别在四个相对应的方位上,只不过不清楚是不是正位。
没有特殊情况,云奕当然还身处在关山越送他进入的古怪的「聚灵阵」内。
他可不敢吸收这里的灵气,又不能贸然离开,只能在唬住刘大山后,钻入甬道,等待了一段时间,趁着对方再度沉迷冥想吐纳后,从甬道内钻回来。
为了避免对方突然清醒,他躲在屋内的四根柱子其中一个后面,除非对方走过来,否则就算是醒了,也看不见他。
“过去多久了,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
云奕嘟囔着,他也想在心中估算时间,可他需要思考的东西太多,独自推算也没了校准验证的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他心里一横,自己吞服了「恶咒」,这么耗下去只有死了一条,还不知道关山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说不定对方就是在迁延过时。
云奕的手指在地上点了点,那里所对应的地方,正是刘大山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告诉云奕他之前“生活”的地方。
-
一只小巧玲珑的青铜小鼎被托在手中,鼎中插着一根宛如发丝般纤细的燃香,一缕洁白如雪的香烟如轻纱般缓缓飘荡。
托着燃香鼎的青衫长袍,是一位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他的面容平凡得如同路人,毫不起眼,唯有左脸那道横着的疤,虽算不得狰狞,但依旧有些显眼。
男子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甬道,如同骄傲的孔雀一般挺直腰杆站在屋内,用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瞧着屋内零星分布的几人。
然而,这几人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对男子的出现毫无察觉,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丝毫反应。
云奕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他手中的四足青铜小鼎,正是从艾尔海森手中敲竹杠得来的燃香鼎,鼎中的这只燃香,也是之前敲来的「云雾缭绕遮日月」,还剩下没有燃尽的那部分,正好在此刻用上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蒙无形并没有将自己的东西一并夺去,也可能是不急于一时,云奕才有这样的机会。
前路渺渺,半只香当然无法支撑云奕做完所有的事情,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快速的了解神遗教。
而这个屋子,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两边是“关押”豢猪的“囚笼”,自己身后是「恶咒」同源的聚灵阵,前面应该是神遗教信徒所在,这样一个交通要道,应该会经常有人路过。
果不其然,云奕刚来到这里没多久,就有人从他正对面的那个甬道里走了出来。
气势不算强,隐约在三骨境上下,身上没有「恶咒」那种邪祟的气息,表情有些急躁,火急火燎来去匆匆,看样子是去豢猪的囚笼。
屋内的这些人在那人出现的刹那,就朝着对方投去审视的目光,云奕也注意到,他们的注意力,最后都会停在那人腰间挂着的「祈令」上。
两拨人之间没有发生言语上的交流,甚至没有眼神的接触,就这么默契的,无声的结束了。
云奕摸着下巴,将这些默默记下。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漫长难耐,很快又有人出现,此次现身之人是沿着云奕当初跟随关山越所走过的那条幽暗甬道出现在这里。
来者乃是一名身形健壮的女子,更为巧合的是,这位女子不是别人,恰恰就是那位曾亲自为云奕引路、却又致使他不幸被灌入「恶咒」的梅耶吉丝。
只见她步履匆忙,仿佛有什么急事亟待处理一般,仅仅是如一阵疾风般快速地从此处掠过,紧接着便一个闪身,迈入了位于云奕正对面的那条甬道之中。
诚如云奕之前所推测的那般,当他初次见到梅耶吉丝时,对方的「祈令」并未悬挂于身体明显易见之处,然而此刻,「祈令」已然紧紧地绑扎在了她那结实的手臂之上,一眼就能看见。
-
云奕一边注意着屋内来来往往经过的神遗教教徒,一边留意着燃香鼎中的「云雾缭绕遮日月」还剩下多少,直到燃香只剩下一指宽的长度,他赶忙转身,一头扎进甬道口的光膜内。
进入甬道后的第一时间,他便将「云雾缭绕遮日月」熄灭,剩下这一小节,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
他整了整衣衫,让自己看上去无比淡然,并将从木贼那里得来的「祈令」挂在腰间,随后一脸淡然的重新走了出去。
要知道,在云奕观察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一人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因此他也不知道屋内的这些人会是什么反应。
欻,一道道目光投来,这是意料之中的。
很快,他们的目光又转移到自己腰间的「祈令」上了,这也是云奕猜中的。
他故作镇定,动作流畅自然的朝着右手边的甬道走去。
只是,这些人的反应与之前不同,距离他最近的那个长相消瘦,双目放光,看似精明的男子先一步起身,竟迎着云奕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