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电梯后的周月没有丝毫的异常，就好像她刚才那接近歇斯底里的劝说是幻觉一样，
燕赵雪回头看了一眼，电梯墙壁上那被烟头按压过的地方，只有那里，记录了刚才的一切。走出了电梯间，他也该忘了那些。
“周姐，等等我。”
燕赵雪小跑几步，跟上了周月。
“小雪，你知道这一层是做什么的吗？”
二人行走在地下基地的走廊中，路过了不少监视窗全是暗幕的巨大房间。
“是哪？”
要说燕赵雪完全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对于地下实验基地什么的，男生绝对是有所憧憬的。
“这里是产出安临市40%食物的地方。”
周月随意走到了一扇门前，在上面输入了密码，黑色的窗户随即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出现在这一面窗户背后的，却是一只豸兽。
被关在培养仓中体积巨大的劣兽，虽然还活着但是被紧紧束缚着。
不同种类的采集机器在它身上不断切割着生肉，但培养液又让豸兽保持着生机不让它死去，身长数十米的豸兽却被收刮的多处见骨。
“安临市的合成肉，基本上都来源于这一层。合成肉，就是少量畜牧肉再混以大量净化后的劣兽肉。”
周月抚摸着玻璃窗，看着窗后的劣兽，平静的叙述着冰冷的事实。
“这一只劣兽原型是旧时代的豸，本该是最适合人类食用的养殖生物，可是在新时代已经不见它的踪影。”
“可惜，以劣兽姿态重生的它，肉质却糟糕无比，被虚空劣化的过于严重。”
“这是一只猎人小队七年前在城外发现的，他们将它击败之后，出售给了我们。”
“现在治安署对付劣兽，都会先评估食用价值，倘若合格便会送往这里。当然了，很多治安员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平时吃的合成肉是用劣兽肉做的。”
“还有其他房间，关着很多其他劣兽，你要看看吗？”
周月笑的很温和，虽然黑眼圈很破坏她的气质，但总体看上去还是很文静的女性。
“不了。”
看着她如此平静的看待这一切，燕赵雪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他本就有胃病，现在胃里开始泛酸让他感到非常的难受，他突然回想起早上吃的三明治，其中就夹杂着用合成肉做的肉排。
他又想起十天前，黑鳍在他面前咀嚼治安员的场景
“.......”
想吐，但是吐不出来。
恶心，但是无可奈何。
“兽吃我们，我们吃兽，我们和它们其实没什么区别。”
周月挥了一下手，窗户逐渐暗了下来，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本来是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的，过去的安临还有无光农场来种植农作物。”
“安临区和炀阜区本有着安临市的大规模农牧场，可现在已经没有了。”
“要是十年前的教材，说不定还有点影子，你现在的教材可能都没有提到过吧。”
“嗯，我只知道那些小型的农场。”燕赵雪稍稍回忆，不曾记得哪里有提过大范围的无光农场，这东西的成本非常高，整个安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地点有。
“周姐，安临市还有救吗？”
“有救吗？”周月听到燕赵雪的问话，不自觉的念了念，“当然有救啊。”
“其实这两千年来，那么多次危机，有太多人太多人和我一样觉得安临市都要灭亡了，但是都撑下来了。
“虽然我还是觉得这次撑不过去了。”
她说着话，抬头看向了天花板，好像在看着远在那之上的地方。
“但如果这笼罩了两千年的黑夜结束了，阳光再次洒下，那么安临市就不会灭亡。”
“人类远比任何生物都坚强。”
“......”燕赵雪回忆着黑夜与阳光这两个词词，但很遗憾，他不明白这些词的含义，只能默默记下。
“算了，不提了，小雪你的克隆人实验要开始了，待会还得用上你呢。”
——————————————————
“是不是和你长得很像？”王洛明指着下方几十个培养仓内的人体，笑着和舱内的燕赵雪说着。
比起周月，燕赵雪其实和王洛明更熟悉一点，毕竟就是他把他招揽进实验当素材的。
“你这是什么废话，他们不是以我为原型克隆出来的吗？”
燕赵雪按照王洛明的指示，躺到一个胶囊舱内，看着对方手里那奇奇怪怪的头盔有点发憷。
“下面那些克隆人没有任何智慧可言，因此我们需要你来控制他们，这是将你的意识转接过去的仪器。”
“我们需要你放松，别紧张，这样才能完好的把意识传输过去。”周月在不远处的房间内抽烟，王洛明拿着头盔和燕赵雪讲述着注意事项，这一讲就是小半天。
“你也别太担心了，说起来很困难而已。”王洛明看着燕赵雪有点迷迷糊糊的样子，连忙安慰了一句。
“说起来困难，实际上很容易吗？”
“呃，做起来也不容易。”
“.......那你说个锤子。”
“算了，会失败吗？”燕赵雪只关心两点，第一点是他的安全问题，“或者失败了后果是什么？”
“当然会失败，失败概率还很大。轻则头晕，重则昏迷都有可能，而且剧烈的头痛都不可避免。”
王洛明把头盔放到一旁，给他递了一瓶水，“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所以我们也可以简单复制你的记忆，上传到那些克隆人脑中，这样他们就可以自主参加实验。”
“那他们会有感觉吗？”
“......”王洛明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当然，他们有了记忆与你的人格，那就算是人，人当然会有感觉。”
“如果，我是说如果，实验成功了，会怎么样？”
这是他关心的第二点。
“我们将会有更好对抗兽的手段，人化身兽，来猎杀兽。”王洛明靠在一旁的桌上，打开了一瓶高能冲剂，皱着眉头灌了下去，“治安员的牺牲可以极大幅度避免，与其依靠那帮不靠谱的魔法少女，还不如靠我们自己。”
“那个，娜塔莉不是很勤快吗？”燕赵雪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实验开始的11点还有十多分钟，只能继续和王洛明闲聊。
“她刚成为魔法少女不久，新鲜劲没过去，可能还当自己是人类呢。”他有些不以为意，远远的将瓶子丢入垃圾桶中，“她们的同伴，只有魔法少女，也只能是魔法少女。”
“为什么？学校里说，魔法少女是人类的同伴啊。”
“是啊，是人类的同伴，但不是人的。”王洛明纠正了燕赵雪的说法，不紧不慢的问着，“人之长者寿六十，但你知道魔法少女可以活多久吗？”
“什么意思，难道和我们不一样吗？”燕赵雪察觉到了什么，“她们的寿命难道很短吗？”
“正好相反，她们是永生的，长生是毒，只有非人之物才能领受。”
“安临市的魔法少女资历都很小，最年长的不过百十岁，最年轻的伊莱恩不过十四岁。”王洛明看了眼时间，还有好几分钟，其他实验人员陆陆续续已经到场，“其他城市的妖精，最早的在两千年前的时代交替之时就到了，晚来的妖精也可能四五百年前就到了。”
“那安临的妖精？”
“momo是九十年前到的，它过了四五年才找到了第一位魔法少女，也就是那位叫做塔西娅，魔力属性是风的魔法少女。”
为什么这么迟？燕赵雪有点疑惑，但是他知道在场的人都不会知道答案，所以也没有问出口的必要。
“花了五六年才找到，难道成为魔法少女的要求非常高？”
“没有要求，只要妖精看得顺眼，那位塔西娅甚至没有施法者的天赋。”
“但是变成魔法少女之后，直接就拥有了碾压晨兽的力量。”王洛明好像想起了什么，“哦，小燕你应该不知道魔法少女的阶层吧，毕竟这是对市民保密的事项。”
“阶层，类似兽的等级划分吗？”
“是的，魔法少女与兽不同，她们是五个阶层划分，分别是黎明、烈日、暮光、星夜以及天启。”
“最低阶的黎明，便是可以碾压晨兽的级别，所以没有必要与劣兽做出区分。二十一年前的暮兽之灾，就是由暮光阶层的塔西娅与烈日阶层的薇薇安娜，两个人联手击退了那只人形暮兽。”
“那我变成怪物之后大概有多强？”
“呃，虽然附身在你身上的是晨兽诞下的子嗣，但根本没有进行过发育，十个你加起来大概能打劣兽吧。”
我的战力在地下室，我明白了。燕赵雪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好了，实验就要快开始了，看来你是准备复制记忆让他们自己参加了？”
“那你把这个戴上，我们开始复制你的记忆和人格。”
王洛明递出了头盔，走到一旁准备启动机器。
“不，我自己参加。”燕赵雪笑着戴上了头盔，平静的躺了下去，“没必要让他们受苦。”
“很大可能失败，会很痛苦。”王洛明诧异的看了一眼燕赵雪，要按下按钮的手僵住了，他们没想过他会自己参加。
“我知道。”
“他们只是克隆人，除了是以你为原型，和你没有关系的，没必要愧疚。”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痛苦的话，我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燕赵雪的脸被头盔遮住了，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说了吧，如果成功了，就可以避免很多牺牲。”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好像在排除自己的紧张感一样。
“如果世间有无冤无仇的恨，那也可以有无缘无故的爱，我爱安临市，也爱安临市的人。”
“我想要大家都活下去。”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爷爷说过，困难的事和应该做的事，往往是一件事。”
“凡是有意义的事，都不会简单，成年人的字典里就没有简单这两个字。”
“那就放轻松点，要开始了，”王洛明打断燕赵雪的话，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有，那个谢谢。”
周月已经抽完了烟，正在和几位实验人员检查仪器参数，她看了一眼躺在舱内的燕赵雪，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是欣慰还是纠结。
“准备好了吗？”王洛明看见舱内的燕赵雪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他就明白可以了。
看着时间已经到了，王洛明却变得意外平静，他慢慢按下了启动按钮。
“愿阳光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