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丰年行走江湖二十来年,乱世中打打杀杀的大小阵仗也见过不少,他那两个兄弟都算得上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三弟包一庖南粤混元快刀门高手,善使长牌短刀,左手刀右手盾,以气运盾,冲阵贴身,快刀剔骨,入肉不知,三十六路剔骨混元刀法使得密不透风,攻守兼备,江湖人称庖丁剔骨包一庖。二弟罗通文南粤唐刀门高手,善使一把直柄长刀,双手御刀,十三路破阵斩马刀法,气注刀身,以快制快,以劲破敌,佩刀通体白色,名“白驹”,加之其身体消瘦,脸色苍白,江湖人称白驹太岁罗通文。此二人均是年少成名,得高人指点,刀法精熟,被明朝大将常遇春招致麾下,做贴身护卫,随军南征北战,后与萧丰年结识,结拜为异性兄弟。
萧丰年见这白衣之人的身法和出招都十分迅捷,和三弟的快刀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暗暗吃惊,心道如此高手又怎会藏在自己家中。于是便稍稍抬头细看向那白影之人,只见此人上身内穿白色对襟小袖褙子,下身套喇叭长裤,外穿白色无袖无领对襟两侧开叉长裙,头发盘成双螺髻,远看如小家碧玉,但一双杏核眼骨碌碌直转,眼神闪闪发光,小鼻子大嘴巴,显得精明练达,少了几分娇柔,却多了几分精鬼,正是发妻家姐带来的那个侍女。
“燕儿,查探一下可还有遗漏的鹰犬没有。”这时从屋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显然是萧丰年的妻姐发出的指令。
燕儿脚一点地,已轻身来至屋顶,手中软鞭缩入袖中,四下仔细探查后返回屋内,笑着说道:“教……主人放心,已清理干净,没有什么狗儿猫儿鼠儿了。”从袖中取出那张画纸,递了过去。
妻姐看了一眼,眉头一皱,说道:“竟画得如此详尽,锦衣卫的走狗果然厉害。”
“红云姐,都画了些什么?”萧丰年之妻艰难的往姐姐身边凑了凑,却又无力坐起,只撑起了半个身子。
“红玉躺好,别动了胎气。”红云紧忙一手扶住红玉,一手将画纸展给她看。
“竟会画得……”话未说完红玉突感腹中一阵剧痛,只觉下身温热液体不断流出,无法控制,“啊!好疼啊……怕是……怕是要生了。”
“燕儿!快去寻凤儿回来,她知道怎么办!”红云焦急的冲着燕儿说道。
“我回来了。”只见那矮胖女人未等燕儿转身已闪身进入屋中,说道:“都处理干净了,待我先净手。”
净过手后,凤儿急忙冲到红玉近前一看,急道:“羊水已破,马上要生了,若燕,把装剪刀的篮子递给我,再去把铜壶拿进来,快!”又转过头把枕头铺好,扶红玉躺靠在上面,说道:“夫人把腿弓起打开,不要着急,调好呼吸,我说用力再臀部发力……”
这时若燕拎着铜壶冲了进来,喊道:“若凤姐,开水拿来了!”
“用毛巾沾了热水,给夫人擦身!”若凤冲若燕说完转过身扶起红玉的大腿,大声道:“均匀呼吸……使劲!……”
萧丰年躲在厢房,心口一直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久久不能平静,本是起夜喝水的这一会儿工夫,竟有如此高手在自家院中毙死一人,如同做梦一般,使劲揉揉眼,敲敲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听得北房不断传来妻子的喊叫声,声音慢慢在耳中由远及近,由小变大,萧丰年定了定神,心知妻子要临盆了,慢慢的扶墙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摇晃着向院中走去。
萧丰年刚走到门口,正了正衣襟,还未开口,忽听得房内传来婴儿啼哭之声,在哭声中夹杂着若燕的惊叫声:“生出来了!生出来了!孩子生出来了!”又听那家妻姐姐像是发号施令般吼道:“还有一个呢!”那若燕似是恍然大悟,急忙喊道:“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继续使劲!……头出来了,出来了……”
萧丰年在门外听的真切,心道:“怎么是两个孩子?竟是双生子!”正在踌躇之际,忽得房门推开,矮胖女人迎出来,冲着萧丰年说道:“恭喜老爷,龙凤胎!”
萧丰年甚是欢喜,早已将刚才院中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登时就要往里走,矮胖女人伸手拦住了他,说道:“屋内生过孩子,多有污秽之物,请老爷天明再来!”
萧丰年有些不悦,但想到这些人功夫了得,也就不便发作,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猛的冲矮胖女人喊道:“你不是哑巴吗?”
矮胖女人一瞪眼,回道:“你才是哑巴!”猛的关上门。
翌日,天蒙蒙亮,萧丰年早早来到院中等候,这时北房门打开,正是那矮胖女人冲着他走过来,也不答话,指了指屋内,示意他可以进去。
萧丰年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矮胖女人,虽相貌不佳,但皮肤颇为紧致,倒是个年轻女子,想对她说些感谢的话,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显得有些尴尬。
“我叫白若凤,你可以叫我凤儿。”矮胖女人先开了口。
萧丰年迟疑片刻,道:“我还是叫你若凤吧。”
白若凤又指了指北房,道:“进!”
萧丰年作了个揖便向房内走去。多日未见爱妻,猛的一见竟不知从何开口,只见妻子身边已多了两个襁褓,两个婴儿似是刚吃完奶甜甜的睡着了,甚是可爱。
“快来看看我们的孩子吧,看他们睡得多可爱。”妻子红玉先开口说道:“这是姐姐,这是弟弟,看他那皱眉的样子多像你。”
萧丰年来到床边,看着两个孩子,握住红玉的手,说道:“辛苦你了,红玉。”
“没什么辛苦的,一直是家姐在忙,三天都未离开我身边。”红玉说道。
“令姐和……”萧丰年突然转头四处打望,这才发现屋内已无他人。
“已经走了。”红玉道。
“走了!连夜走的?这么急?”萧丰年惊讶道。
“教中有事,姐姐和燕儿先走了。”红玉道。
“教中?红玉,这十年来我都不曾知道你还有这个姐姐,到底是……”萧丰年疑惑的问道。
“丰年……恩公,十二年前幸遇你相救,红玉才得以存活至今日,母亲亡故,现如今,红玉确只剩这么一个姐姐了,她……容我以后慢慢跟你说吧。”红玉道。
“罢了,不提这个,我曾答应你不过问你的往事,不说也罢。还是抱抱我们的孩子吧。”萧丰年慢慢抱起一个孩子端详着,不禁自言自语道:“可……竟是龙凤胎,枉我还是太医,神医后人……哎……脉都把不准了。”
“定是你心切,没有听准,行医把脉最忌讳心浮气躁,以后外出行医一定要小心,别因你马虎害了人家性命。”红玉嗔道。
“娘子说的是,是我有些心浮气躁了,我得改,我得改。”萧丰年又抱起另一个孩子笑盈盈的答道。
这时白若凤端着一盘吃食走进屋内,放在桌上,也不答话,端起一碗米粥来到床前,给红玉喂起饭来。
“相公也吃些吧。”红玉道。
“不了,我今日坐班,去太医院吃便是,没什么事我便回来陪你。”说罢,放下孩子依依不舍的离去。
傍晚时分,萧丰年和红玉吃过晚餐,白若凤哄好孩子,便去收拾餐盘,萧丰年坐在床边时不时的拿着小鼓逗着孩子,红玉气色也好转了很多,坐在床上陶醉的看着孩子和丰年,忽似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展于床上,冲萧丰年说道:“丰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萧丰年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此手帕是一件羊毛手巾,四周用金线绣有花纹,中间绣的是一白衣书生抬头望着远方,左手牵着一只牦牛,右手拉着一根白丝带,丝带缠绕着一只锦鲤,那牦牛蹄下踩着白色的云朵飞在空中,昂着头看着远处金色的山峰,那锦鲤通体红色鳞片,背鳍如七彩虹桥般甚是美丽,锦鲤被丝带缠绕着也像飞起一般,丝带尾端弯弯曲曲坠着一本书,手帕右上角的空白处绣着一首诗,正是唐代诗人李商隐的《春雨》。整张手帕做工十分考究,不像寻常之物。
“这只乘云飞升的神牛就是我们的儿子,这条七彩背鳍的锦鲤就是我们的女儿。”红玉用手指着手帕说道。
“那中间这个白衣书生就是我咯。”萧丰年指着手帕笑道。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你看这诗句写的多好,与爱人相见时的欢乐,离别后的相思和失去后的痛苦全在其中。耳环情书已备好,怎么才能送达呢?只寄希望于万里长空,飞来鸿雁……”红玉说着说着眼圈竟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