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漠许是嫌马车走的慢,当夜就改道水路,翌日一大早,便回了建康。
建康是大齐都城,繁华更甚,仲阳时节,料峭春寒。
楚长宁被霜月带到了一处繁华的宫殿,她在这里住了好几日,一直没有见过燕北漠,更不用说休书的事儿了。
她心底实在想念阿瑜,便主动去找他。
建康的皇宫不比朝歌信宫繁华,可也是处处雕梁画栋,紫柱金梁。
燕北漠一向住在宣明殿,帝王寝宫极尽奢华,贝阙朱薨,明珠高照,地面上铺着的都是白玉,内嵌金珠,赤足凿地只觉温润无比。
霜月将她引入内殿等着。
楚长宁问道,“陛下在哪儿啊?”
“陛下在议政殿,夫人稍候。”
陛下登基后,一直未封夫人为后,因此,她们也都只能先这样称呼着。
想到此,霜月看了眼坐在小榻边托腮发呆的夫人,忍不住提点道。
“夫人,您是陛下潜邸发妻,现在已然回宫,理应被册封为后,可不能让旁的女子捡了漏。”
楚长宁,“---”
“陛下登基后,后宫空无一人,太后前两日还想着选秀,可是陛下没提,太后便忍着没说。”
太后不是陛下生母,不便多妄言,可前朝因陛下无子嗣已有争议,估计过两日就要选秀了。
“现在陛下回宫,估摸着快要广纳后宫了,夫人应该催着陛下立后,免的不知趣的人爬到你头上去---”
楚长宁听她说的头都大了,忙打断道,“陛下要立谁为后,是燕氏宗亲的决定,我与陛下在潜邸时,就打算和离。”
霜月见她不懂,提醒道,“您是陛下上了燕氏宗谱的嫡妻,陛下现在登基称帝,你顺理成章就是皇后,只是还未行册封大礼,废后岂是一张休书可行的?”
“嗯?”楚长宁心底微惊,抬眼看她,“是这样吗?”
霜月点头,“是啊,不过陛下并未立后,若是对外宣称发妻已死,另立新后也是可以的,所以,夫人要早些与陛下提这事儿才行。”
楚长宁蹙眉,他又骗她。
“参见陛下。”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宫女的声音。
霜月忙止住话头,恭声行礼退下。
燕北漠瞧了眼坐在软榻上的楚长宁,淡声。
“你来做什么?”
楚长宁起身,“这么多天了,陛下的休书还没写好吗?”
燕北漠温淡的面容上还不出情绪变化,他脱下身上的大氅,走到软榻上斜靠,随手拿起一盏热茶,慢腾腾的喝着,根本不理会她。
楚长宁,“---”
她刚想说话,外头又传来了太监的声音。
“进来。”
“奴才参见陛下,夫人。”
钱公公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好多册子,他行过礼后起身,将册子呈了上去。
“陛下,这是太后着人送来的选秀名单。”
闻言,燕北漠轻轻放下茶盅,拿过选秀册子翻开随意打量了几眼。
楚长宁被晾在一旁,微抿着唇。
“颖川荀氏的女儿长得不错,这个吴郡顾氏家的小姐端庄大方,看起来温柔贤淑,也还不错---”
李公公听着他的话,站在一旁拿着小册子记着。
楚长宁看他那样子,一时半会儿也选不完,打算先行离开,可刚跨过门槛,就听到身后阴恻恻的声音。
“让你走了吗?”
她脚步一顿,回头。
“陛下看起来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燕北漠将手里的册子一甩,扔到了托盘上,直直的朝她觑来,目光不善。
空气中都流淌着一股难掩的不虞。
李公公瞧了眼两人,躬着的身子伏的更低了。
楚长宁,“---”
她硬生生收敛了脾气,低声,“那我等着陛下。”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李公公走后又来了好几个大臣议事,楚长宁站的累,坐在了小榻上等着,一个没留神,险些睡了过去。
燕北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趴在榻桌上,一张素净的小脸不施粉黛,肌肤细腻有光泽,宫灯映照着她的脸,朦朦胧胧的踱了一层华光。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俯身。
温润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楚长宁蓦的睁开眼,正好对上了他的脖子,好巧不巧,唇咬在了他的喉结上。
被她这么一搞,燕北漠后背脊椎骨瞬间一股酥麻直蹿心口,他喉头滚动着,低眸看她。
楚长宁刚睡醒,眼角春意妩媚,浮光流动,示意到自己做了什么,立马张嘴往后退。
她这般模样实在勾人心魂的很。
燕北漠直起身,声音微哑,“谁让你睡的。”
楚长宁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回想起了白日里的事儿,反应了过来。
她连忙下榻,站了起来。
“陛下忙完了?”
燕北漠看她那避之不及的模样,眼眸微暗,走到旁边的书桌前落座。
楚长宁见他不理人,直接将之前的那一套说辞拿了出来。
殿内的四周寂静的针落可闻。
燕北漠随手从桌子里拿出一封休书,给她扔了过来。
楚长宁接过,想到了霜月的那一番话,有些迟疑的看了眼他。
“孤会宣称你病逝。”
听此,楚长宁也不多想了,收起休书,便转身要走。
燕北漠看着她的背影,冷声,“你很迫不及待?”
楚长宁脚步一顿,回头。
她看了眼坐在书桌前的他,想起以前种种,淡然一笑。
“愿陛下以后觅的良缘。”
说罢,她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已经夜深了,楚长宁出来后,彻底松了口气,她想起了家里的阿瑜,心急如焚,立马回宫殿收拾好了包袱,连夜出宫。
霜月给她找了匹马,送她离开。
“夫人保重。”
楚长宁上马,笑道,“以后叫我名字就好。”
说到此,她摇了摇头,估计以后不会再见了。
有霜月护送,楚长宁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皇宫。
漆黑的夜色下,燕北漠一身白袍,高高的站在城墙上,看她。
美人一身红装高骑骏马,如瀑的一头青丝用红带束起马尾,美的肆意张扬。
他静静的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突的一笑,温声道。
“离了我,她很快乐。”
夜鹰跟在身后,看着那道笑容,只觉得瘆得慌,明明是在笑,却让他莫名感觉到了残忍的暴戾。
他默默站在身后,不敢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