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花轿远去,谢庭才算松了口气。
可算是嫁出去了。
顾老夫人和魏氏站在门口照例象征性地拭了拭眼泪,才领着众人脚步轻松地回了府,景王殿下亲自上门迎亲,是五姑娘的福气,但愿她能牢牢抓住景王殿下的心,最好不要被人家送回来。
魏氏揉揉发酸的腰身,一连两桩喜事,总算是忙完了。
杨姨娘则在屋里不停地让人去打听消息,得知谢锦衣已经离府,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五姑娘嫁了人,以后就不能经常回安平伯府了,二房又没有个主事的主母,钱姨娘那个贱人一手遮天,见了她指手画脚的,着实让她厌恶至极。
更重要的是,她是这个月底临盆,姑娘又不在府上,若是钱姨娘对她动什么手脚可怎么办?
照顾杨姨娘的婆子见她哭得伤心,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姨娘放心,五姑娘早有交代,说一旦姨娘发作,就让奴婢们去景王府通报她一声,她说她已经找好了稳婆,到时候会带着稳婆一起来。”
“五姑娘真是有心了。”杨姨娘这才破涕为笑。
每每皇子娶亲,都是京城最大的盛事。
沿途商家都会鸣放鞭炮以示礼遇,花轿所经之处,人声鼎沸,大姑娘小媳妇文人墨客,甚至平日里谢锦衣看诊过的那些病人都挤在人群里,争先恐后地目睹新郎官的飒爽风姿,一袭大红婚服,乌发金冠,胯下白马也装饰得喜气盎然,一人一骑昂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赵璟桓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开怀的日子。
相比新郎官的惬意,身为好友的楚云昭则带着巡防营维持秩序,骑马来回巡视,忙得不可开交,抛去赵璟桓皇子的身份不说,他跟新郎官从小一起长大,好友的婚礼自然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容九更是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护送迎亲队伍,若是齐王秦王在这个时候闹腾,搅了主子的好事,那就是他这个贴身护卫的失职,好在一路无恙,迎亲队伍按照礼遇绕城一圈,也撒了一路的喜钱,才颤颤悠悠地回了景王府。
人群里,程琳玉和程琬玉并肩站在一起,望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程琳玉冷笑:“嫁给景王殿下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照样嫁了个病秧子。”
“是的,我听说,景王在樊城中的毒,根本无解,所以皇上才答应景王殿下娶的谢锦衣。”程琬玉不以为然道,“要不是她有医术,她哪能入了景王的眼。”
上花轿,坐花轿,直到下了花轿,谢锦衣眼前始终是一片影影绰绰的红色,心情也很是平静,虽然嫁人不是她所愿,但她知道,赵璟桓会待她好,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他是她的夫君,她也会全心全意地待他,不求琴瑟和鸣,但求能相敬如宾,安稳一生。
直到有一只纤长有力的大手上前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冷不丁想到那晚他突如其来的吻,她的脸才火辣辣地红了起来……
三拜九叩之后,一对新人才被簇拥着回了新房。
赵璟桓眉眼含笑地拿起喜秤挑起红盖头,谢锦衣才觉得眼前一片清明,盛装下的新娘子自然是极美的,特别是那双乌黑灵动的眸子仿若一下子照亮了整个新房,面对男人看过来的脉脉目光,谢锦衣垂下眸子,赵璟桓上前温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好。”谢锦衣轻声应道。
待赵璟桓出去,紫玉才敢上前跟谢锦衣说话:“姑娘,您要不要喝点水?”
她从来没想到成个亲这么累,不是下跪就是磕头的。
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呢!
现在正值晌午时分,谢锦衣早上就没吃饭,正饿着,刚想说什么,新房的门又开了,喜娘便又带着六个婢女鱼贯而入,笑道:“殿下吩咐奴婢过来送饭菜,请王妃慢用。”
八荤八素摆了满满一桌子。
冒着腾腾的热气。
“有劳了。”紫玉笑吟吟地给了喜钱。
喜娘福了福身,笑容满面地退了出去。
“景王殿下真是有心。”丁嬷嬷笑着站在边上给谢锦衣布菜,悄声道,“姑娘稍微吃点,等殿下回来,还要喝交杯酒的。”
她知道谢锦衣尚在孝期,虽然按风俗出嫁,但今晚是不能圆房的。
为此,冯贵妃还特意翻了翻旧例,说其实像谢锦衣这种情况,只需守三个月即可,无需三年,当年先帝爷还没登基时,迎娶的也是一位嫡母去世,尚在热孝中的王妃,先祖说君臣有别,一入帝王家就无需为臣妻守孝,但先帝爷还是让王妃守了三个月的孝才圆了房。
当然这些话,她得日后有机会再说给谢锦衣听。
反正赵璟桓是知道这个先例的,只是由她告诉谢锦衣,比赵璟桓开口要好一些。
谢锦衣自从瘦身成功后,胃口也跟着小了好多,吃了几块玫瑰饼,用了一碗粥便放了筷子,紫玉倒是没听见丁嬷嬷的嘱托,一个劲地往谢锦衣盘子里夹菜:“姑娘多吃点,之前姑娘一顿能吃一个大肘子呢!”
丁嬷嬷抿嘴笑。
“那是之前的事了,我现在还真是吃不下。”谢锦衣坦然道,“倒是你,现在一口气能吃下两只鸡了吧?”
她一顿饭能吃下一只鸡的事情明明就在两年前,现在想来却是久远的事了。
可不是久远了,都隔了一世了呢!
“嗯,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我把姑娘吃不下的那只都吃下去了。”紫玉吐了吐舌头,谢锦衣和丁嬷嬷不约而同地笑,丁嬷嬷笑着打趣道:“还喊姑娘,还改口喊王妃了。”
“奴婢见过景王妃。”紫玉一本正经地福身。
“我看你还是喊我姑娘顺口些。”谢锦衣有些脸热。
丁嬷嬷只是笑,吩咐人进来收拾了,又伺候谢锦衣漱口净了手,谢锦衣这才上了床,刚坐下,就见门口探进一个小脑袋往里看了看,紫玉笑道:“小皇孙来了。”
“快进来。”谢锦衣笑着冲他招招手。
“侄儿见过婶娘。”赵禹毕恭毕敬地长揖一礼,谢锦衣一把扶起他,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父王跟母妃在前厅待客,我过来看看婶娘,他们说,王叔娶的新婶娘就是谢姑娘,所以我就来了。”赵禹不停地打量谢锦衣,问道,“以后你就住在景王府了,是不是?”
“是呀!”谢锦衣浅笑道,“以后咱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那太好了,我可以天天喝鲜果汤了。”赵禹雀跃,目光在谢锦衣面前落了落,似乎是发觉了什么,上前从被子下摸出一把桂圆,好奇道:“咦,婶娘很喜欢吃桂圆吗?怎么被子底下都是呢?”
谢锦衣起身,这才发现被子底下全是大枣桂圆花生,这些婚俗自然不便跟赵禹解释,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被子,又道:“小皇孙出来久了,太子和太子妃怕是要找你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多谢婶娘。”赵禹又是长揖一礼。
“奴婢送小皇孙回去。”紫玉主动请缨。
“务必把他交给太子妃。”谢锦衣嘱咐道,“今天人多,得仔细些。”
紫玉道是。
“王妃,太子的病有没有康复的可能……”丁嬷嬷欲言又止。
“我尽力了,一切看天意吧!”谢锦衣淡淡道。
丁嬷嬷不再问,柔声道:“王妃歇息一会儿吧,奴婢去外面守着,一会儿殿下该回来了。”
谢锦衣微微颔首:“嬷嬷也累了大半天了,快去休息吧!”
丁嬷嬷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新房里就剩下谢锦衣一个人,她其实对这间新房并不陌生,之前她还来给赵璟桓看诊过,却想不到如今竟然成了她的卧室……
正胡思乱想着,门又被人推开了,赵璟桓一身清爽地走进来,眉眼弯弯道:“让你久等了。”
“殿下!”谢锦衣起身相迎。
喜娘也随之跟了进来。
身后的婢女端了两杯酒走了进来,喜娘道:“请殿下和王妃饮交杯酒,从此天长地久。”
酒是甜酒。
入口醇浓,唇齿留香。
待两人喝完交杯酒,又是数名婢女捧着菜肴陆续走进来,又摆满了满满一桌子:“殿下王妃慢用。”
所有人才呼啦一声退了出去。
新房里就剩下一对新人,赵璟桓拉着她坐下,给她斟满酒,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谨。”
“殿下,我不能喝酒的。”刚刚饮了一杯,谢锦衣的脸红扑扑的。
“那就多吃点菜。”赵璟桓不停地给她夹菜,“刚刚禹儿来过了?”
“是,小皇孙特意来看我。”谢锦衣浅笑道,“很懂事的孩子。”
“他很喜欢你。”赵璟桓把一块水晶糕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开怀道,“以后我不在,他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纵着他,该教训的时候就得教训。”
有她在。
他心里就踏实了,他终于有家了。
“好。”谢锦衣只是笑。
两人吃完饭,喜娘再次带人进来收拾了,紫玉和丁嬷嬷才进来服侍。
待谢锦衣洗漱完毕,换了衣裳出来,赵璟桓依然坐在床边喝茶:“天色还早,我陪你说说话。”
紫玉和丁嬷嬷知趣地退了出去。
谢锦衣没吱声,只是不声不响地脱鞋上了床。
红烛映窗。
新房里披红挂彩,入目全是喜庆的大红色。
气氛也变得异常暧昧。
“殿下也累了一天了,该歇息了。”谢锦衣语气平静,说好的,成亲不圆房,何况她是在孝期,想必他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锦衣,今晚是咱们洞房花烛。”赵璟桓放下茶杯,也脱鞋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来,促狭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碰你的,但这也是我的床,我睡在我的床上,不为过吧?”
“殿下,您还是去书房睡吧!”谢锦衣顿觉无语。
不会吧?
难不成他要跟她睡在一起?
这,多难为情啊!
不行的!
“锦衣,以后你得习惯我的亲近,咱们是夫妻。”赵璟桓似乎并没有履行承诺的自觉,反而头枕着胳膊,兴致勃勃地拉着她也躺下,“今儿见太子气色好多了,你的药的确挺管用的。”
这些日子以来,赵璟宗吃的药都是谢锦衣用心斟酌的。
眼瞅着赵璟宗的病一日好似一日,今日他能出现在景王府吃酒,着实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呢!
“只是表象康健而已。”谢锦衣翻了个身,往墙根处靠了靠,蜷缩在被窝里,“他跟你不一样,他病已入骨,我也不知道他能维持多久。”
其实她也没想到赵璟宗会来参加婚宴。
虽然她没看见他,但她可以断定他定是多吃了几份药才硬撑着来的,今后好一阵子,他怕是病情又要加重了。
“那我也得感谢你,要不是没有你,他不可能恢复得如此好。”赵璟桓侧起身子,看着她,柔声道,“我不奢望他彻底康复,只希望他能多陪禹儿几年就好。”
“殿下放心,我会尽力的。”谢锦衣沉吟道,“以后他的饮食最好换成药膳,这样,诸多调理一番,对病情也是有帮助的。”
“这个主意不错,你多费心吧!”赵璟桓伸手抚摸着她的肩头,柔声道,“我何其有幸,能够拥有你……”
即便现在不能圆房,能这样守着她。
他就心满意足了。
感受着他越来越炙热的气息,谢锦衣红着脸提醒道:“殿下,我在孝期……”
若是他真的不管不顾的,那她只能想别的办法。
点住他的麻穴还是没问题的。
“我说过我不碰你就绝不会食言。”赵璟桓笑笑,一把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鬓间摩挲,嘴上却是在跟她一本正经地聊天,“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进宫面圣,我等你睡着了我就去隔壁书房睡。”
温香软玉在怀。
他一点都不想起来,恨不得……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得尊重她的态度。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谢锦衣推开他,索性坐起来,认真道,“要不,我去书房,你睡这里?”
“你个小女人!”赵璟桓起身,突然弯腰吻了吻她的额头,喉咙动了动,“早点睡吧,明天还挺忙的。”
“你走我就睡了。”谢锦衣面红耳赤地放下床帐。
脚步声远去。
谢锦衣恋床,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子才睡着,就连梦里也全是影影绰绰的红,醒来,床帐外的蜡烛依然静静地燃着,烛光透过大红色的床帐,斑斑点点地洒了进来,谢锦衣翻了个身,惊觉赵璟桓不知什么时候睡到她的身边,他呼吸清浅绵长,竟然睡得很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