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筏若看着邮件上的冰冷文字,凝眸沉思。
她的情绪却是极其平稳淡然,从这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中剥离不出半点惊骇情绪。杀梁晨父亲的人,和周蝶母亲的人是同一个。
这两者之间的死,到底有什么联系呢?这两人一个是赌鬼,一个是卧病在床的失业妇女,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她起身,双手环绕胸前,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着,得体的黑色职业装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更为高挑,可却总也流露出一种无法言明的孤寂。
…………
与此同时,另一边白瓷接到消息后,便火急火燎往心理咨询室这边赶。
半个小时后,白瓷的白色雅阁停在了心理咨询室门口。她匆匆进门,乍眼望去,便看到了冷筏若立在窗户下的孤寂身影。
白瓷有些心疼冷筏若,她知道这位性格清冷的妹妹又肯定被什么心事困住了。冷筏若在别人面前一直是清冷寡言的形象,没有人能窥探她心事。
她和冷筏若一起长大,两人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白瓷太了解冷筏若了。白瓷也没有想询问冷筏若的意思。因为她很清楚,问也是白问,要是能从冷筏若的嘴里撬出点东西才怪呢。冷筏若觉得有必要说,自然会相告。
白瓷看着冷筏若孤寂瘦削的背影,心中叹息声连连。“阿若,我有件急事要告诉你。我接到消息说,周蝶的母亲死了。听说是喝农药死得?”白瓷扼腕叹息道。
冷筏若点头:“嗯,我知道这事。”
冷筏若那平静的情绪,好似永远把她自己定格在了局外人的界线上,没有任何悲悯之心流露出来。事实也确实如此,若不是因为白瓷这层缘故,冷筏若压根就不会插手管这些事。
白瓷知道冷筏若的冰山性子,所以从来也不会和她计较。只是痛惜道:“阿若,这也太世事无常了。前几天我们去探望了她,她虽说身体差了些,可不至于走上这条绝路啊。”白瓷摇摇头,手紧紧托着下巴,“周母那么爱自己的女儿,还没看到女儿长大,怎么可能轻易寻死呢?周母给我留下的印象,明显是个身残志坚的。到底什么样的处境,会逼得她自杀?”
这桩死亡案件中,透露着太多的不合情理。
冷筏若的目光望向天边那一抹残阳,眼神深幽,一字一句说着:“周蝶母亲不是自杀的,是被人蓄意谋杀的。”
“什么?蓄意谋杀?”白瓷听完后,一双明媚的眼睛中布满愕然之色。这完全是她始料未及的答案。
白瓷以手抚额,喃喃自语:“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周家母女到底和谁有深仇大恨?”
“周家母女已经非常可怜了。周蝶那么小还受着校园霸凌,母亲估计是她苦苦咬牙坚持着的动力。现在她的母亲这么不明不白死去,这对周蝶的刺激该有多大啊?”白瓷动了恻隐之心,眼神中满是哀凄。作为一个老师,作为一个长辈,她真的无法想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周蝶该如何度过?
冷筏若用手指轻轻捏着眉心,她转过身来,侧眸看向白瓷:“你还记得不久前,梁晨父亲的死亡吗?当时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电子邮件,今天我又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我看看。”白瓷此刻特别想找到证据,替死去的周蝶母亲讨回公道。
“你看看这上面所写的。”冷筏若滚动着鼠标,将邮件上的内容定格在了白瓷视线中。她一边沉思着,一边缓缓说道。
“丧心病狂,灭绝人性!这简直太变态了!竟然把杀人当成一种游戏!”白瓷胸中涌荡起一股熊熊怒火,她恨不得将对方一块块撕个稀巴烂。
白瓷愤怒的情绪和冷筏若波澜不惊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我知道你心里很愤怒。但是先冷静一下吧,我是想和你好好分析这个案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这不比悲伤更有用吗?”冷筏若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这个噩耗来得太突然,我脑子现在一片混乱,也分析不出什么来。你说吧,我听着。我看看有什么地方能补充的?”白瓷倒了一杯水,缓缓喝着,以试图能够缓解自己的情绪。
冷筏若将自己的思绪抽丝剥茧出来,一点点剖析给白瓷:“我反复思考了很久。其实也没有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但是我又有一种感觉,凶手会害死周蝶的母亲,有可能不是因为和周母有仇。你想,周蝶家一贫如洗,她母亲卧病在床。哪个凶手会把这样的人当成杀人目标?”
“凶手两次杀人,前后都给了我暗示。我觉得现在的重心要放在这上面,凶手为什么要给我暗示?她处心积虑制造杀人案,只是为了给我看吗?”渐渐地,冷筏若冷漠的目光染上许多犀利之色,像一支扣在弦上的箭。
梁晨父亲的死亡倒没有让冷筏若有这么清晰的思维,但周蝶母亲的死亡,让冷筏若对死亡案件有了不少思绪。
“阿若,这么说来,难道凶手是冲着你来的?”白瓷这下觉得更惊讶了,她非常担忧冷筏若的安危,“我怎么觉得,你的处境好危险啊。”
白瓷和冷筏若自幼一块长大,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虽然有时候,她嘴上会损冷筏若几句。但事实上,她把冷筏若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冷筏若:“我有什么危险的?我如果是凶手的目标,她早就对我下手了。很明显不是。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知道我已经被卷进了这些案件中。”
甚至冷筏若觉得,这两起死亡案件本质上是因她而起的,凶手好像用杀人的方式在和她玩一个游戏。当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并没有打算把这个告诉白瓷。
白瓷手掌心上冷汗连连:“如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
冷筏若:“如果不能够找出凶手,接下来还有第三个人死,第四个人死。我们必须配合警察,早日破案。”
“阿若,其实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到了点什么。你看,梁晨的父亲是个赌鬼,穷得叮当响。周蝶的母亲常年生病,周家一贫如洗。你说凶手,会不会是专门对付这种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凶手杀人不是因为情杀,也不是因为钱杀,仅仅是因为看不惯有这么多穷人存在?凶手心理变态,想要让这些穷人彻底得到解脱,所以才会直接害死他们?”这是白瓷能想到的所有线索了。
冷筏若听完之后,右手的食指与拇指之间不断相互摩挲着,这是她向来思考问题的一种习惯。白瓷所提供的思路不能说全对。喃喃自语道:“凶手想要这些穷人得到解脱,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看不惯穷人吗?可是这世上有那么多生活在底层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两个人死呢?”
白瓷倒了一杯热水,在上面铺上了一层龙井茶,轻轻晃了晃,茶叶在水中翻滚着,发出好闻的清香味。白瓷将茶递到冷筏若手上:“瞧你憔悴的模样,快来喝口茶吧。”
龙井茶,白瓷知道是冷筏若的最爱
冷筏若的手掌冰凉,在触摸到杯子后,掌心中传来了些许温度。冷筏若缓缓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轻抿了几口茶,干涩的嗓子得到了滋润。
“这茶泡得很好。”冷筏若发出了深深感叹,眸中多了些许深意,她望向白瓷道,“谢谢。”
白瓷摇摇头:“你傻了啊?和我说这么客气的话干嘛?搞得很生份似的。”冷筏若难得想说一句谢谢,偏偏白瓷还不领情。
两人相对而坐,白瓷发现冷筏若脸庞更加清瘦了,她知道肯定是这些天东奔西走导致的。“你本来已经够忙碌了,忙着咨询病人,给予她们治疗,现在卷入到这些案子中来,你更忙了。”
冷筏若回答:“还好。”
白瓷:“好什么好啊?我想了一想,要不你最近搬回家住吧。一来可以好好陪陪妈,二来可以吃有营养的饭菜。”
冷筏若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认真回答道:“我不习惯。”
“你啊,总是这么死板。有什么东西是天生下来就习惯的呢?不尝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呢?再说了,妈不止一次和我说,特别想看到全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妈最近身体不好,我们顺着她点吧。”白瓷试图劝说冷筏若。
冷筏若不由自主想起白母那慈祥和蔼的脸庞,以及她老人家殷切般的眼神时,她的心忽然轻轻动容了一下。
虽然确实不习惯搬回去住,但是为了让白母开心,她还是愿意尝试。
纵然她冷漠,心终非顽石。
冷筏若缓缓点头:“嗯。”
白瓷听完后,笑逐颜开。两人唠叨片刻后,便来到了案发现场。
……
周家的房子租住在郊区,很是偏远。这一带都是租给外地打工人住的,连小区都算不上,全是破旧的民房。经过几十年的风雨吹打,小区角落边檐上的墙壁有很多处都脱落了,给人一种深深的历史沧桑感。
三人来到案发现场后,警察早已经用白线封住了核心区域。
负责勘察案发现场的警察,依然是李自亮。李自亮和眼前的两位也算是老相熟了,见了冷筏若和白瓷后,主动打招呼:“冷老师,白老师。”
“现场勘察得如何了?”冷筏若问道。
李自亮凝视了一眼案发现场后,回答:“经过法医鉴定,死者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不存在生前遭受毒打。她旁边又放了一瓶农药,种种迹象表明她是自杀的。”
警察得出的结论是自杀,而先前冷筏若推断出来的线索是有人蓄意谋杀。这两者结论明显相悖,让人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警察说着:“死者生前重病缠身,可能是被病魔折磨得太痛苦了,失去了活的希望,一时间想不开,所以喝农药自杀。现在社会的人压力都很大,这种轻生的人太多了。别说像周蝶母亲这样重病缠身的人了,就连很多健全的人都有轻生的念头。”
“有视频监控吗?我想看看。”冷筏若直接了当道。
李自亮:“冷老师,你该不会又觉得是我们警方这边判断失误了吧?这次案件比上次明朗清晰很多,就是一单纯自杀案,没那么复杂。”
李自亮是个很好的警察,善良有正义感。他身为警察,身上担负着维护正义彻查案件的重任。只是警察局也有规定,在一定时间内必须要结案的,如果是特殊情况,则要给出证据来。
冷筏若微微蹙了眉头。白瓷见状后,说道:“上次梁晨父亲案子,你们就没弄对过。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许我们所看到的只是表象而已。这是一桩命案,要慎重对待啊。”
“白老师,这……”李自亮有些尴尬。
李自亮对于冷筏若和白瓷的能力,还是很信服的。他想,如果这案件没有可疑之处,这两人肯定不会来回奔波。
这毕竟事关人命,李自亮最终同意了。
他带着白瓷和冷筏若观看了一遍视频监控,问道,“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冷筏若仔仔细细看完了整个视频,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之处。
从视频监控上来看,周蝶的母亲确实是自杀的,是自己喝完这瓶农药的。
为何会这样呢?如果真是自杀的话,那么凶手怎么会传递那张纸条过来?
白瓷看完之后满腹疑惑,向冷筏若投来求助的眼神。
冷筏若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此案件有疑点。周蝶的母亲虽然生活在社会底层,但她从来不会自暴自弃。她很爱自己女儿。一个心系女儿的母亲,怎么会突然自杀?”
“冷老师,按照你这么说,难不成这还是谋杀案吗?”李自亮也是疑惑不解,“监控上看得明明白白的,总不可能有错吧。”
冷筏若冷淡的声音中自带一股冷意:“这案子不能这么快就结案。”
李自亮委婉说道:“冷老师,这案子一直积压在那里。上头问下来,我不好交代?”
这位警察很纳闷,明摆着这是自杀的案件,为什么冷筏若和白瓷两人要弄得这么扑朔迷离?白瓷将警察拉到边上低声说了一番话,这警察沉思片刻后,倒也同意了。
白瓷下意识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发现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放学了。她必须要在周蝶回来发现母亲去世真相之前,给周蝶做足够的心里建设。否则以周蝶的心态,很可能当场奔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