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周折,两人终于坐到车上。
冷筏若神情注视前方道,“你手边有早餐。”
“啊。”白瓷左看右看,“在哪?”
“不会……”反应过来的白瓷,从自己屁股下取出被压扁的饼子,面带微笑地看着冷筏若,“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的。”
冷筏若:“……。”
车子颠簸行驶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两人站在崎岖不平的水泥地上,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里房屋破败,满是脏污,墙上满是裂缝,被人拿虫蛀的破木板勉强遮住。地上流着脏腥的污水,黏腻腻地糊在下水道口。
冷筏若看着残破的筒子楼蹙了蹙眉,远远看到有一间低矮的老房子冒着炊烟,总算是添了几分人气。那栋老房子便是梁晨家,去那里必须要穿过一条狭窄、陡峭的土坡路。
“家访时我来过几次,比你想象的更清贫吧。”白瓷跟在冷筏若身后爬着坡,气喘吁吁也忍不住絮叨。
冷筏若没说话,继续向前走着。
“她父亲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母亲忍受不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跑掉了,这些资料上都没提及吧。”白瓷也不管冷筏若没有回应,自顾自地说着。
“她父亲这德行,指定不会管她,平常也就靠着政府接济。这孩子挺争气的,成绩名列前茅,奖学金什么都能拿到,但他父亲也惦记这点钱,全给她拿走了。”
“出了这些事她面上还是没显出什么情绪,我以为这孩子挺坚强的,直到后来我发现她有自残行为......”说到这,白瓷垂下眼睛,“再后来又检查出糖尿病,倒霉事全凑在一起了。”
两人没再说话。
没一会,就到了房子前,白瓷朝着里面喊了几声:“梁晨,你在吗?”见没人回话,白瓷带着冷筏若走了进去:“应该在厨房,没听见。”
房间里很简陋,墙壁爬满裂痕,里面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唯一值钱的,就是桌上一台老式电视机。白瓷带着冷筏若来到另一边小房子:
“梁晨?”
梁晨正熟练地劈着柴火,听到有人喊自己,转头看见是白瓷,有些惊喜:“白老师!”
梁晨放下斧头,走近才看到白老师旁边站着昨天见的心理师,下意识停住脚步。
白瓷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梁晨,在做饭吗。”白瓷自来熟地走到案板边,帮忙切起了大白菜。
梁晨连忙伸手夺过白瓷手里的刀:“白老师我来吧,你们先去坐会吧。”
两人见状,只好坐在小板凳上。
……
转眼间功夫,梁晨便将菜端上了桌,菜刚出锅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梁晨摆着手招呼道,“白老师,饭菜好了,你们来尝尝。”
两人看着桌上的菜,简简单单的两素一荤一汤,虽朴素,看起来却很有食欲。
“梁晨,你手艺一如既往好啊。”
梁晨被夸的显而易见开心,给白瓷夹着菜,“白老师你喜欢就行。”
白瓷咀嚼完嘴里菜,道,“对了梁晨,旁边这位是我妹妹,你可以叫她冷姐姐,这些东西都是她给你买的。”
梁晨低着头,怯怯道,“冷姐姐谢谢你,让你破费了。”冷筏若点头示意。
三人吃着饭,主屋内瓶子落地声惊扰起她们,“晨晨,爸爸的好女儿。”
梁晨听到声响,手中筷子一顿,面带歉意道,“白老师,冷姐姐让你们见笑了。”
一个中年男人醉醺醺提着酒瓶过来,“爸爸的好女儿。”男人走路歪歪扭扭,“呀,白老师也在这啊。”男人身形摇摇晃晃,咧着嘴笑。
“梁晨爸要一起吃点吗?”白瓷礼貌性起身询问,在看到他的这副样子,忍不住眉头一皱。
在之前来家访时,白瓷也偶然看到过他几次,但每次都是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有一次,正巧赶上男人对着梁晨破口大骂,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说梁晨是讨债鬼,说梁晨的母亲是臭不要脸的婊子,不知道跟着哪个男人跑了。
梁晨就在男人对面,沉默着,一言不发。
后来白瓷当着梁晨的面,用自己背后势力威胁梁晨爸。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些事情,被她用行为告诉了梁晨:没关系,不要害怕,这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也不过是纸老虎。
从此以后,白瓷和梁晨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变得很好。
男人咧着嘴笑了一下,露出来被烟酒腐蚀得发黄的牙齿,又打了个发着臭味的酒嗝,涨红着脸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他口里拒绝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坐了下来,左手边是女儿梁晨,右手边是冷筏若。冷筏若拧了拧眉,斜了旁边的白瓷一眼,又把座位悄悄往白瓷身边挪了挪。
白瓷在餐桌下的左手扯了扯冷筏若右手的衣袖,冷筏若扭过头看她,只看见白瓷冲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很显然,这个结果也是令她所没有想到的。
没办法,冷筏若只好装作看不见旁边的男人的样子。
她注意到,原本就安静内敛的梁晨,在男人坐下后,彻底失去了声音。
就连她举筷吃饭,位置也只局限在了她面前的一道菜上。
白瓷起身又去拿了双公筷,给梁晨夹了几筷子其他的菜。换来了一个小小的感激的表情。
但男人却浑然未觉。
男人不仅吃得格外地香,还试图向冷筏若还有白瓷搭话。但两个人谁都没有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吃着饭菜,还隔三差五地给梁晨夹菜,让她多吃一点。
“毕竟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呢”,白瓷看着梁晨稚嫩的侧脸,眼睛弯弯,声音放软。
“确实……”冷筏若意味不明地跟着说了一句话。
一旁的白瓷没有听清楚冷筏若说了什么,用胳膊肘戳了戳她,一脸好奇。
“只不过是感叹一句,吃你的饭。”
白瓷不开心了,一脸委屈巴巴,需要人哄的模样。但顾及到有外人在,还是讨厌的人在,却也没有继续耍宝。
而梁晨的爸爸,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在几次试图搭话又自讨没趣后,最后只能一脸不忿地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最后,他们周遭的尴尬氛围,直到梁晨父亲吃完离开后才结束。
梁晨的父亲喝完酒后,提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离开,临走的时候,冷筏若还看见,他狠狠地瞪了梁晨一眼。
气氛一下子舒缓起来,但梁晨看上去还是受到了影响。
她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停顿了一会儿,梁晨才又把筷子拿起来。
“白老师,冷姐姐……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麻烦……”梁晨说话的声音很小,听起来一股底气不足的感觉。
白瓷顿了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眉眼弯弯,就仿佛是在哄脆弱的小朋友,她把自己脱在椅背的外套搭在了梁晨的肩膀上,手下狠狠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不要多想啦——”
冷筏若的眼睛注视在梁晨和白瓷那边,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托腮,另一只手拿着筷子,筷子上还有夹起来的两根蔬菜。
“怎么会有麻烦呢?不过是一起吃顿饭而已……不要随随便便多想啦,梁晨……就这些,还没办法让我和你冷姐姐陷入麻烦。”白瓷对梁晨这样说,为了增加说服力,她特意做了一个类似放心的手势。
“有事随时保持联系。”冷筏若也紧接着跟上了一句。
“好……”梁晨的声音颤了颤,一听就是内心很不平静的样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她说。
对于梁晨明显的状态,白瓷和冷筏若谁都没有指出来,只是默契而体贴的对于她情绪波动保持沉默。
她们一起吃完了饭,在梁晨拒绝无果后,帮忙一起刷了碗。
走之前,白瓷看着梁晨问她:“要不要和我们回去住一段时间……?”
“不,没关系的。白老师和冷姐姐再见!”梁晨摇了摇头,很坚决地说。
白瓷没办法,毕竟这小孩虽然看起来娇娇软软的,但骨子里却很倔,所以,她只好拽着冷筏若往外面走。
回去的过程里,白瓷边走边愤愤不平,不停地絮叨,和来时一个样子。
“她爸就是个神经病!多好的一个孩子,硬生生被磋磨成这样,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啊……”
说到后半句,原本的愤怒一下子哑火,变成了一种更深沉的无奈。
冷筏若注视着愤愤不平的白瓷,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又因为她依旧如初的纯粹而悄悄的露出来一个很浅很小的微笑。一触即逝。
她上前,拍了拍白瓷的肩膀,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不仅抱住冷筏若使劲蹭呀蹭,还一脸奸计得逞的笑。
冷筏若感觉自己额头上已经蹦出来十字,但白瓷却浑然未觉。
直到白瓷被忍无可忍的冷筏若一下拎起,这才收敛住。她边碎碎念边可怜巴巴的朝冷筏若的方向看,意思很明显,“在线求抱抱”。
冷筏若目不斜视,直直与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