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接连呼唤着,却始终不听他应声,永琏的眼皮始终紧阖着,再未张开。
那一刻,弘历甚至在想,这是不是他的一场梦,他只是梦见了永琏离去的场景,其实永琏还活着,他还在睡梦之中?
弘历下意识的紧掐自己的手指,疼痛感清晰而强烈,可他并未“醒来”,依旧还在这样的场景里。
也就是说,永琏他……真的没了!
从圆明园采摘来的荷花还娇艳鲜美,永琏的生命却定格于此,他才八九岁啊!尚未见识过世间的美好,竟然就这么没了!
弘历悔不当初,只恨自己为何没带上永琏。也许他去了避暑山庄,就能躲过这一劫。
这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孩子,突然在他眼前消逝,无边的悔恨慢慢的吞噬着他,弘历只觉心在抽搐,疼得无法喘息。
他多么希望老天可以多给他一些时日,让他弥补对永琏的亏欠,怎奈老天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永琏说走就走,他甚至来不及见孩子最后一面。
依稀记得,那会子他要去东暖阁,临走之前,他嘱咐永琏睡一会儿,说是明晨下朝之后过来陪他用膳。
永琏应承了,还说自个儿想喝虾仁粥。
这便是他与永琏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弘历怎么也没想到,那竟然会是永别!
弘历这个父亲对孩子的陪伴和关爱较少,目睹这样的生离死别,他已是这般痛苦,妤瑛身为母亲,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永琏身上,她以为永琏熬过了种痘便可平安康健的长大成人,她以为这个嫡子将来能够担负重任,哪料上苍竟如此残忍,一刀斩断了她们的母子情缘!
弘历不宠她,她不怕,因为她还有永琏的陪伴,如今永琏也离她而去,那她还剩下什么呢?
回想今日的情形,妤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原本永琏还好好的,永璜一回宫,他便断了气,可不就是永璜克的嘛!我就说他命硬,皇上却不信我。”
弘历正在悲痛之际,骤闻此言,当即火冒三丈,“谁跟你说永璜回宫了?”
临行之前,玉珊忽然跟他说,想让永璜待在木兰围场附近的张三营行宫,暂时先别回皇宫。
当时他还曾问过她因由,玉珊并未明言,只道是让永璜在外避祸,以防万一。
弘历还想着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哪料如今永琏没了,皇后还真将祸端推给了永璜,幸得玉珊有先见之明,没让永璜入宫,
“永璜崴了脚,至今仍在行宫休养,并未归来,他这几个月皆在外地,并不在皇宫,怎就克着永琏了?”
永璜居然没回来吗?妤瑛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就悲痛的弘历越发愤慨,“这半个月你一直在宫里照顾永琏,应当很清楚他的病情,太医已经说了,没有回天之术,神医也只是尽力尝试,并不敢保证能救回永琏。你心知肚明,为何偏要将责任推给一个无辜的孩子?难道只有这样你的心里才能有所安慰?”
妤瑛无言以对,但心中仍旧不平气,她实在想不通,老天为何对她如此残忍,“为什么她的孩子活得好好的,我的孩子却相继离我而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亲耳听到皇后之言,弘历简直难以相信,这话竟会出自一个世家闺秀之口,
“妤瑛!你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还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别的孩子平安康健,你就心里不平衡,你巴不得玉珊的孩子也出事吗?你怎能说出这种恶毒的言辞?”
满心悲苦的妤瑛抬起泪眸,望向弘历的眼神满是怨怼,“反正皇上您只在乎苏氏的孩子,从来不喜永琏,永琏是死是活你根本无所谓。”
亲眼目睹永琏离世,弘历心如刀割,她竟然说他不在乎?这般妄自揣测,惹得弘历越发恼火,
“你又在发什么疯?他是朕的骨肉,朕何曾苛待过他?”
“那您为何带永璜去热河,却不带永琏?说什么永琏是嫡子,不能贪玩,其实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你不喜欢永琏,即便他是嫡出,你也从未把他当回事,亏得永琏那么敬仰你,你的心里却从来没有他的位置!”??
很多事,妤瑛心知肚明,却还要自欺欺人安慰自己和孩子,如今永琏没了,妤瑛所有的希望在顷刻间坍塌,她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状态,说话完全不假思索,浑浑噩噩,不知其语。
弘历的额前青筋暴跳,指节在发颤,险些就要抬掌给她一耳光,但看永琏还躺在帐中,他实不愿在永琏面前对他的生母动手,只冷脸斜向妤瑛,肃声警示,
“朕不喜欢的人是你,从未嫌弃过永琏!永琏尸骨未寒,朕不想与你计较,你若再说疯话,莫怪朕对你不客气!”
警示过罢,弘历毅然转身,吩咐宫人为二阿哥准备丧仪。
此事一出,弘历再无心上朝,宣布辍朝五日,既然生前无法弥补,那就只能为永琏举办隆重的丧仪,让他安息。
闻此噩耗,太后老泪纵横,悲痛欲绝,她亲自摆驾长春宫,去见孙儿最后一面。
太后对这个孙儿格外爱重,如今永琏早夭,太后痛心疾首,涕泗横流,皇后本就煎熬,还得在旁劝慰太后,千万保重凤体。
擦了擦眼泪,太后哽咽声声,只道永琏是嫡子,不幸早夭,合该追封为皇太子。
弘历闻言,峰眉顿皱。
他对永琏确实心怀愧疚,但永琏已经没了,追封皇太子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