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做什么?”弘历问话,她却不答,“四爷请稍后。”
苏格格吩咐,李玉不敢耽搁,很快就将一碗清水端了过来。
随后苏玉珊忍痛下帐,弘历赶忙上前相扶,“要找什么,我帮你拿。”
她却不理会,缓步前行,找到针线筐,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而后再拐回小桌边,直接将剪刀口搁在自个儿的食指指腹上,对准那碗清水,划了一刀。
十指连心,异常疼痛,她强忍着,而后又对弘历道:“把手伸出来。”
弘历见状,已然察觉到什么,但他不理解苏玉珊此举是何意,“玉珊,你是想怎样?”
他不肯伸,她便直接去拉他的手,毫不犹豫,迅速割下一刀,弘历的鲜血瞬时滴落碗中。
此举在他看来甚是怪异,“咱们是夫妻,为何要滴血?”
“四爷请看。”
弘历低眉看去,只见清水中的两滴血保持距离,并未融合在一起,实属正常,“你我没有血缘,这血当然不会相融。”
她没反驳,只让他耐心等候,继续看。
没多会子,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他二人的血居然渐渐的融合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弘历墨瞳圆睁,脸都绿了!“你……你不会是皇阿玛的私生女吧?”
“……”苏玉珊满腹怒火,忽闻此言,竟是气笑不得,
“你在瞎想些什么?你我毫无血缘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任何两个人的血滴在水中皆能融合在一起,滴血认亲就是个谬论,根本不能证明两者是一家人。”
“怎么可能呢?”这样的结论,简直颠覆弘历的认知,“宋慈的《洗冤录》里明明有记载。”
“《洗冤录》里记载的滴骨法也不可信,死者逝去的年岁较短时,骨骼光滑,便是亲生儿子的血都无法滴进去,但若离世年岁较长,骨质已然疏松,那么谁的血都能滴进去。所谓的滴血法和滴骨法,皆不能准确的验证两人是否有血缘。”
水是李玉端来的,李玉不可能做手脚,而他和玉珊的血的确融合在了一起,弘历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这样的结果令人吃惊,但更令他奇怪的是,玉珊让他看这些是何意?
收回视线,弘历干咳一声,佯装平静地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论起医道?”
缓缓抬眸,苏玉珊直视于他,肃声道:“妾身只是想告诉您,四爷用这些法子验证自己是不是孩子的父亲,实属荒谬!”
她果然是知道了啊!弘历一直想隐瞒,如今看来,竟是瞒不住了!
他眼神闪烁,明显是心虚,苏玉珊像是吃了黄莲一般,苦涩至极,反倒冷笑出声,“四爷是不是又开始起疑了?他到底是谁的孩子呢?”
被讥讽的弘历回过神来,坦白道:“我没有怀疑,我知道那是我的孩子!”
“没怀疑?那你为何要割破孩子的手指,让他滴血认亲?你一直都说相信我,相信的结果就是验血吗?”一想到那一幕,她便觉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心痛得难以呼吸,
“我明确的告诉你,验血的法子不成立,这世上还没有能准确验证两人是否有血缘的法子,你若还有疑心,大可将我们母子赶走,省得混淆了你皇室血脉!”
弘历对这话异常敏感,当即黑了脸,“苏玉珊,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又想离开我?”
“我没有想过离开,是你在疑神疑鬼!”她就是这般刚直的性子,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因为要博取他的信任就撒谎,
“滴血是假的,不能让你安心,往后你还会怀疑,一辈子怀疑我跟别人苟且,怀疑这个孩子的来历!”
“我没有怀疑你和孩子,我说过,那只是气话,实则我心里很清楚,你是我的,你没有二心,孩子也是我的。”弘历态度坚决,苏玉珊不愿看他装模作样,直白质问,
“我只问你,是不是你让人割破孩子的手指?”
“是我下的令,但那不是我本意。”眼看着玉珊对他的误会越来越深,他若是再不说清楚,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无奈之下,弘历只好道出实情,“其实是因为我额娘……五个月之前,她撬开我身边暗卫的嘴,查出你曾离家出走两个月,便怀疑你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要打掉这个孩子。
我当时为了保住你们母子,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跟额娘说,让她再等等,等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便知真假。我那是无奈之举,只是想保住你和孩子的缓兵之计,并非是我在怀疑你。”
得知来龙去脉后,苏玉珊心下大震,原来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竟然发生过那么多事,“为何你从未与我提过此事?”
拿起桌边的巾帕,弘历仔细的为她擦拭着指腹间仍在滴落的血渍,边擦边道:
“你的胎象一直不稳,额娘的猜忌太伤人,我若告诉你,你必定难受,再伤了身子怎么办?所以我一直没提,就连滴血认亲也是瞒着你悄悄进行,我只想尽快把此事揭过去,抹去额娘的疑心而已。”
“可那不准。”
长睫微抬,弘历望向她的眼神异常坚定,“准不准无所谓,我信你,这是你和我的孩子,我再清楚不过。至于滴血认亲的真相,你知我知即可,这事儿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立在帘外的李玉瑟瑟发抖,颤巍巍的举起了手,“爷,奴才……奴才好像也知道了……”
他二人正在明心志呢!这小子插什么嘴?忒没眼力界儿,弘历不耐侧首,拧眉怒斥,“滚!”
吓得李玉赶忙应承,“是,奴才滚远点儿。”
脚步声渐远,弘历这才继续道:“额娘以为是真的,她便不会再起疑。这对你和孩子来说,皆是好事。”
熹妃对她的态度固然重要,但她更在乎的是弘历的看法,“那你呢?心中不会有疑虑吗?”
摇了摇头,弘历凝视着她的眸子,十分肯定的道:“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毋庸置疑,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他的声音如泉水,静静的流淌在她心田,愈合着心间的裂缝。默默回想着整件事,她越想越难受,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瞬时自眼眶滑落,止也止不住。
弘历见状,登时慌了神,抬指帮她擦拭,温热的泪珠传至指腹,他似是能感觉到她的疼痛,越发心疼,
“我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你怎么还在生我的气?你还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我,我一定说实话。”
啜泣着摇了摇头,苏玉珊颤声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
这话把弘历都给弄懵了,“哪有人气自个儿的?”
“因为我讨厌被人误解,但我却误会了你,我没有问清楚就跟你置气,所以我生自己的气,我不该这样的。”
原是为这个啊!弘历温声安慰道:“这事儿不能怪你,怪我事先没有跟你说清楚,才害你误会。”
吸了吸鼻子,苏玉珊泣不成声,“可你……你也是为我的身子着想,这不能怪你。”
弘历赶忙附和道:“对,你说得对,不能怪我。”
“那还是应该怪我嘛!”
“对……”弘历才刚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立马摇头否认,“不对,这也不怪你,你我皆无错,就是个误会而已,解释清楚就好了。”
又哭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缓过神来,与他商议,“往后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不想再一次误会你,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她这会子想起来,心里还是很自责。
认真思量了片刻,弘历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可有时候逼不得已,必须说句善意的谎言呢?”
这种情况,苏玉珊倒是可以理解,“那就……小事可以,大事不行,你自个儿掂量,总之,尽量不要瞒我。”
看着她鼻头红红,羽睫尽湿,面上挂满泪痕的模样,弘历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再不忍拂她的意,“好,我答应你,尽量不瞒你。”
他之所以没敢答应得太绝对,正是因为接下来有件事,他必须得瞒着她。
不过眼下这情形,他不想在她面前提那件扫兴之事,只因她的泪容娇弱惹人怜,他忍不住缓缓俯首凑近,用柔软的唇瓣细细的为她拭去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