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是太祖爷朱元璋去世,建文帝登基。
到了建文年间,由于老一辈的名将都被朱元璋杀光了,只剩下顾城,盛庸等寥寥将领也是老迈不堪,李景隆名将的名声便越发响亮。
再然后,就是朱棣奉天靖难,开始造建文帝的反。
这个时候朝廷可用之将少之又少,且大多老迈,像顾成那种七老八十在家养老的老将都被朱允炆揪出来丢去了战场上。
但光有将还不够,大军需要统帅。
这个时候,素有名将之称的李景隆就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首先李景隆是名将之后,他在京师时常便在军事上有着独特的见解,其次他多次赴地方练兵,所练之兵无一不精。
于是方孝孺便向建文帝举荐了他。
直到大军兵败如山倒的消息传回京师,方孝孺才知看错了人。
但这个时候,大错已经铸成。
一直到了永乐朝,两人更是互相看不顺眼,互相弹劾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如果说陈堪和李景隆之间只能算是互坑的私怨,那么李景隆和方孝孺之间则是已经上升到了政敌,乃至于党争的地步,都是恨不得对方不死那种。
陈堪暗自回想了一遍方孝孺和李景隆之间的恩怨情仇,也就能理解为何他要指使徐景昌这么个草包来闹事了。
而就在陈堪沉思的当口,徐景昌也寻到了逃窜的漏洞,趁着陈堪没工夫搭理他,整个人鱼跃而起,朝着方府大门就开始逃窜,速度堪称一绝。
“不好,拦住他!”
徐景昌跑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陈堪身后的亲卫谢忠。
谢忠急忙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但在生命遭受威胁之时,人能爆发出来的潜力,那绝对是恐怖的。
比如现在的徐景昌,逃跑之时,脚下甚至都出现了残影。
但他似乎忘了,不止院子里有陈堪的亲卫,院子外面的亲卫人数,只会比院子里更多。
就在他即将跑到方府大门,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之时,方府门前忽然多出来两尊宛如铁塔一般的壮汉。
两尊壮汉伸手交叉在大门口,瓮声瓮气道:“未得侯爷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出方府半步。”
徐景昌脚下一个急刹车,脸上刚刚露出来的狂喜之色瞬间被绝望所取代。
他转过身,满脸绝望的看着陈堪。
也顾不得身上和嘴里传来的剧痛,扯着漏风的牙齿用近乎哀求一般的语气说道:“陈憨,捉淫楼一旱,一后好夯干。”
陈堪大概率能听出他想说的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但留一线,也要分着什么事情。
好比有人大比拽拽冲进你家灵堂把你去世老娘的供桌掀了,被你逮到一顿胖揍之后不打算道歉还想着逃跑,甚至还在冠冕堂皇的说着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种情况下,真能做到留一线的,恐怕只有忍者神龟。
陈堪不是忍者神龟,这样的事情,寻常人尚且忍不了,更何况陈堪这种暴脾气。
所以他自动忽略了徐景昌的屁话,转过头问道:“有没有人看清楚刚才定国公用哪只手掀的香案?”
陈堪此言一出,一群方氏与郑氏派来的宗老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打掉满口牙还不够,难不成还要卸掉一只手?
方氏兄弟神色复杂的对视一眼,方中宪刚想开口,方中愈便一把拉住了他。
方中宪一愣,方中愈便摇头道:“你是老大,家里还需要你照拂,这次听我的。”
说完,方中愈快步走到陈堪身后,低声道:“是左手!”
陈堪点点头,拾起刚才丢弃的铁木一步步朝着徐景昌靠近。
而徐景昌在听见陈堪问的问题时,便已经被惊呆了,他满脸的难以置信,甚至连痛苦都似乎忘记了。
陈堪问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要打断他的手不成?
他难道真的要把仇结死?
徐景昌不敢相信,他怎么说也是一位国公,陈堪一个侯爵,就算大家都是超一品的爵爷,但国公就是比侯爷要大的。
他怎么敢,怎么敢啊?
陈堪手中的铁木拖在地上,与地板摩擦发出沙沙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方氏兄弟。
方中愈方才虽然回答了陈堪的问题,但更多的是出于愤怒。
现在眼见陈堪距离徐景昌越来越近,他本能的觉得他应该出声阻止。
但想到刚才徐景昌掀掉供桌那一幕,却又忍不住怒火中烧。
他是一介白身,在受到徐景昌的欺辱时只能据理力争,现在陈堪要替他以暴制暴,他若是出声阻止,未免也显得他这个方氏大公子太没有骨气了。
想了想,方中愈咬了咬牙,出声道:“元生。”
听见方中愈的声音,陈堪脚步一顿,回过头问道:“怎么了二兄?”
方中愈快步上前,一脸恨意的看了徐景昌一眼,伸手就要去抢陈堪手中的铁棍。
“让我来,这是家事,不好连累你。”
陈堪手一缩,躲开方中愈伸手的动作,摇摇头道:“这话我不爱听,我也是师娘养大的。”
就在两人争论由谁来打断徐景昌的手时,徐景昌也反应了过来。
他有些惊恐的看着陈堪,伸出手指怒声道:“陈憨,汝要旱神莫,你旱打额,呼父无会晃过汝的。”
听见徐景昌的声音,陈堪一把将方中愈推回院子里,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棍子敲在了徐景昌左手手臂上。
“啊~”
震天的惨叫声响起,徐景昌整个人都被陈堪一棍子打飞出去好几米,左手手臂更是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扭曲。
惨叫了一声之后,徐景昌来得及一脸惊恐的看了一眼扭曲的手臂,整个人便两眼一翻,被活生生的痛晕了过去。
方中愈站稳身子,见状,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元生,你,冲动了啊。”
听着方中愈的关心,陈堪将手中的棍子一丢,淡淡的说道:“他背后站着李景隆那厮,你又是白身,我打了没问题,你要是打了,少不得一个被流放琼州的下场,都是自家人,就别分什么你和我了。”
闻言,方中愈脸色瞬间就黯然了下去。
说到底,他才是郑氏的儿子,但今日方府颜面尽失,他却没有那个能力找回场子。
最后还得陈堪出面。
看着方中愈的脸色,陈堪摇摇头道:“没事的大兄,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赶紧去招呼宾客,把师娘的香案立起来吧。”
方中愈点点头,回过头,面对众多宾客,也只能强撑起笑脸处理后事。
陈堪回过头,对着谢忠吩咐道:“把这些人,都丢出去。”
谢忠点点头,带着亲卫将徐景昌和还躺在院子里打滚的锦衣卫丢到了大街上。
等院子里清静下来,陈堪淡淡的吩咐道:“召集亲卫,随我走。”
此言一出,正在强笑着安抚宾客的方氏兄弟急忙转身。
“元生,你去哪?”
“这你们就别管了,在家代老师好好安抚宾客,我去去就回。”
陈堪没有和方氏兄弟过多的解释。
他们的性子太老实,不适合当官,也不适合去干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况且他们没有官身,妻儿老小也都是寻常小民,让他们自己去报仇不现实。
至于等方孝孺回来,方孝孺本身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叟,就算顶着士林领袖和吏部尚书的名头,但李景隆的权势也不比他差。
最终这件事情大概率又会变成两伙人在朝堂上扯皮。
但他不一样,他无所顾忌,他的老婆也好,女儿也好,弟子也好,都不是李景隆能动的。
他若是不去把今日的仇报了,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将这具身体拉扯长大的郑氏,又怎么对得起这些年郑氏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的厚待?
陈堪一声令下,谢忠很快召集了所有的亲卫,杀气腾腾的朝陈堪拱手道:“侯爷,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了,应到八十二人,实到八十二人。”
陈堪点点头,正欲带人出门,袖子便被人使劲抓住。
“元生,别冲动。”
方中愈抓着陈堪的袖子,摇头道:“元生,就算你带人打上曹国公府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一切等父亲回来再说,别冲动,行吗?”
陈堪摇摇头,低声道:“二兄,我心里有数,不会将事情闹大。”
方中愈还想再劝,陈堪便打断道:“此事,我出面是最合适的,我今日若是不出面,只怕将来难以在朝堂立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私怨那么简单了。”
对上陈堪坚定的眼神,方中愈深吸一口气,忽然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为兄是白身,得罪不起权贵,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大不了就是赔上这条命,为兄已膝下已有一子一女,家中尚有大兄照拂,更无后事之忧。”
听见方中愈的话,陈堪不由得一愣,刚想摇头拒绝,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说得好,去,元生,带着你二兄同去。”
陈堪回过头,满头白发的方孝孺已经进了院子。
“老师,可是......”
“没有可是,李景隆这厮欺人太甚,老夫只是进宫一趟,不是死了,你和中愈去帮我问问李景隆,可是要与老夫不死不休,若是,老夫奉陪到底?”
方孝孺一锤定音,言语之间尽显一代天官的霸道。
陈堪看着方孝孺眼中的清明之色,知道他说的不是气话,顿时坚定的点点头。
“好,弟子带着二兄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