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终于迎来了它的最后一天,在爆竹声里,在漫天的烟花里。
陈堪一直很喜欢永乐这个年号,听起来就是一股子喜庆的味道,还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感。
在永乐元年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上,朱棣正式宣布,修撰永乐大典,并将这个任务郑重的交给自蜀中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坐冷板凳的解缙主持。
陈堪躲在角落里,静静的为解缙默哀了几秒钟。
他知道,解缙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将永乐大典修撰出来,以此来弥补他在蜀中时表露出来的负面形象。
以陈堪前世今生对解缙的了解,解缙表面上背负着大明第一才子的虚名,但骨子里却是个投机派。
而投机派最大的特点,就是做事敷衍。
朱棣将永乐大典交给他,他只会求效率,而不会求质量。
所以陈堪已经可以预料到,当解缙修完永乐大典之时,就是他的政治生涯结束之时。
不过陈堪倒是没有要提醒他的意思。
被大明克死的才子很多,但也正因为解缙在其中,才为大明平添了几分悲彩。
陈堪不想去改变解缙的结局。
当然,主要还是两人之间没有利益牵扯,也没有什么交情。
陈堪不是圣母,朝堂上也容不下圣母。
而朱棣在宣布完修撰永乐大典之后,又再度向朝臣放出了一种重磅炸弹。
营建北京。
这个消息一出,朝堂上瞬间就炸了。
一众勋贵们的脸色黑如锅底。
如果说最开始朱棣收缴他们手中的兵权时,他们还抱着侥幸心理,但当朱棣宣布这个消息时,他们便再也说不出什么共富贵的话了。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没了兵权,就算反对。
说话也没了分量,根本没办法阻止朱棣。
于是,他们只能冷眼看着一群文官朝朱棣喷口水。
但朱棣既然会在元正的大朝会上宣布这个消息,自然是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首先是被老朱扫进垃圾堆的淮西武将站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刚刚从北平调回京师出任后军大都督的平安平宝儿。
众所周知,建文帝朱允炆便是踩着淮西武将的头颅上位的。
南京这个地方可以说埋葬了绝大多数淮西武将的冤魂,其中就包括了陈堪的父亲,淮西二十四将之中的普定侯陈桓。
所以淮西武将集团对南京这个地方的憎恨绝对不会比朱棣少。
而淮西武将现在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一个平安,又怎么会没有重新站上朝堂的利益诉求。
现在南京的根基逐渐被江南文官集团蚕食,永乐朝新兴勋贵又容不下他们,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重新换一个根据地。
因为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大家的起点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利益都需要重新划分。
而营建北京,对于淮西武将集团来说,就是一个重新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天赐良机。
平安第一个站出来同意营建北京,并列举了营建北京的三个好处:
“其一,北方民风彪悍,营建北方有利于更好的掌控北方六省之地。其二,北京乃是元朝大都,营建北京,有利于让其在法理上不得不承认我大明的宗主之国地位。其三,大明的威胁在北方,营建北京可以更快的对北方的草原满足做出应对......”
平安说完三大利,立刻就有文官站出来反驳平安,并列举了营建北京的三大弊。
陈堪听着两边打嘴炮,脑袋一点一点的。
考虑到这种涉及根本利益的话题一旦争论起来就是没完没了,陈堪决定先睡一会儿。
昨天晚上和大眼睛萌妹造人造得太晚,大朝会起得又早,导致陈堪今天一整天精神都恍惚得紧。
只是这一次的争论竟然结束得比陈堪预料得要快了许多。
陈堪刚刚将案几上的盘子收拾到一边,还没等他趴下,就见大殿中央的的争论戛然而止。
用朦胧的双眼一看,却是陈瑛上去三两下就解决了争论,将营建北京之事定下了基调。
陈堪有些疑惑,他记得陈瑛是滁州人,家中世代为官,在滁州当地有着很深的影响力。
在南京,陈瑛可以随时借助家中的势力对朝堂上进行运作,但一旦迁都,就意味着他只能到北方单打独斗。
他会同意迁都,难道是脑子秀逗了吗?
哦!
不是迁都。
陈堪突然想起来,历史上朱棣是在永乐十九年才正式迁都北京。
现在还只是营建北京,
难怪陈瑛会站出来为朱棣站台,也不知道当有一天陈瑛知道营建北京变成了迁都北京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哦!
他好像活不到朱棣迁都的时候。
那没事了。
对于这种无意义的争论,陈堪一向懒得关注。
反正不管百官怎么反对,该来的事情还是要来。
有些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迁都便是其中之一。
陈堪摇了摇头,想起半个月前朱棣才让自己要平稳,结果他转头就在朝堂上丢下这么大一个炸弹。
他很想揪着朱棣领口问上一句:“到底谁不平稳?”
大朝会结束了。
看着百官满脸愤恨的出了宫门,陈堪就能猜到,这个年,他们注定过不平稳。
朝会结束,陈堪也就回神了。
咧着大嘴和小舅子以及两个便宜姐夫跟在朱棣身后朝后宫走去,他忍不住朝袁容和李让二人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脸。
和去年二人不断的诋毁嫉妒陈堪不一样,今年两人似乎是知道自己理亏,从头到尾都没有和陈堪多说一句话。
朱高燧落后半步,看着吊儿郎当的陈堪低声问道:“你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了?”
陈堪白了他一眼:“好歹也是你的姐夫和妹夫,你对他们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朱高燧不屑道:“两个依附皇家吸血的寄生虫罢了,若非是永平和永安,谁乐意搭理他们。”
陈堪扯出一个假笑:“此言有理。”
“说说,你在憋什么坏主意,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两个会被你整得很惨?”
两人的窃窃私语不出意外的落在了袁李二人眼里,虽然他们听不清楚陈堪和朱高燧在聊什么。
但从他们不时瞥过来的眼神上也能看得出来,这两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陈堪耸了耸肩,没有回答朱高燧,话音一转问道:“你们家老二现在是在草原还是北京?”
提起朱高煦,朱高燧的脸上便露出意兴阑珊之色。
“鬼知道,老二带兵一向来无影去无踪。”
陈堪没有追问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因为陈堪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历史上,朱高炽是在永乐二年来到南京被封为太子的。
也就是说,过完元正,那位胖胖的大舅哥就会驾临南京。
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朱高煦带兵去了草原,要说这不是朱棣的安排的,鬼都不信。
不过天家的争斗和陈堪没关系。
所以,还是继续装糊涂吧。
谈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后宫。
朱棣在宫人的服侍下去换下龙袍,陈堪和朱高燧便熟门熟路的朝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家宴依旧是在坤宁宫举行。
两人走到正殿门口,就见整个坤宁宫已经张灯结彩,宫人们正在四处忙碌,贴对联、换灯笼、挂彩带。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朱高燧随意的张开手,便有宫人上前为他褪去身上的大氅,为他换上木屐。
“说起来,这是你在宫里过的第二个元日了。”
陈堪也将身上的大氅褪下,递给一个脸蛋通红的小宫女。
换上木屐后,陈堪慵懒道:“是啊,第二个。”
在回答朱高燧的同时,陈堪已经在心里面补充了一句:“不仅是在皇宫的第二个元日,也是来大明之后的第二个。”
朱高燧随口道:“去年你元日还没过完便匆匆的赶去云南,今年正好可以补回来。”
陈堪笑了笑,并未多说。
因为他突然想起在云南遇到的那些人,大明老卒阿公,骑老虎的少女,还有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的少女阿金。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佛子的人头,现在是在临安过年还是在望月寨过年。
云南的景象,虽然猎奇,却有一种在中原完全无法体会的热烈在里面。
不仅仅是土司,还有那里的蓝天白云。
踏进被地龙烧得温热的大殿之中,陈堪不由得心想,现在云南的天气应该也是风和日丽的吧?
“你们怎么才来啊,母后都等急了。”
明眸皓齿的少女自然是朱月澜,而跟在朱月澜身后叽叽喳喳的几个女子,正是朱棣其他的四个女儿,永安、永平、安成、咸宁。
汉王府和赵王府的一干妃子则是围绕在徐皇后周围,没好意思起身迎接四人。
此时,永安和永平两位公主似乎已经忘记了当日和常宁之间发生的龌龊,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朱高燧朝几女迎了上去:“朝会上一些小事情耽搁了一下,父皇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