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跃步上前再斗,孟龙符憋着一肚子气,全力出手,拳挂恶风,“咻咻”地砸向杨安玄的胸口。
杨安玄出手如电,伸掌往拳头下一托,孟龙符的左拳走空。
胸腹露空,孟龙符一惊,忙将准备连环击中的右拳护在胸前。
杨安玄微微一笑,不进反退,道:“孟兄有些大意了,咱们再来。”
孟龙符深吸一口气,知道对手高明,抱拳示意后,双拳轻轻一碰,突然飞起右腿,踢向杨安玄的小腹。
没想到孟龙符使诈,杨安玄心中发笑,双掌交叉往踢来的脚按去。
孟龙符暗想,自己一腿能扫断碗口粗的大树,对手想仅凭双掌挡住自己的腿攻,真是做梦。
腿与掌碰在一处,孟龙符感觉脚一沉,只见杨安玄双掌按压,借着腿势纵身而起,旋身用脚踢向他的面门。
孟龙符收腿出拳,擂向杨安玄的脚心。
“砰”的一声,尘土飞扬,杨安玄脚上的牛皮靴炸裂。
孟龙符被蹬得后退数步,杨安玄落地,看着挂在脚脖子上零散的靴子摇头苦笑。
朱龄石上前笑道:“孟兄,和气收场如何?这位是伏波将军杨安玄,愚乃左卫军抚军参军朱龄石,方才见孟兄发威,一时技痒,冒然上前讨教,还望恕罪。”
杨安玄也抱拳笑道:“孟兄好身手,好气力,好体力,连斗多场依旧勇力过人,比武竞技孟兄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孟龙符的胳膊有些发麻,刚才那一腿差点让他脱臼,抱拳还礼道:“见过两位将军,孟某失礼了。”
杨安玄恳声道:“以孟兄的身手,从军入伍定能建功立业,封侯拜将指日可期。壮士百战穿金甲,不破胡虏终不还。”
孟龙符听得热血沸腾,拱手道:“某愿追随杨将军建功立业。”
台下刘裕轻叹一声,恍然若失。
孟怀玉对孟龙符的决定倒是欢喜,这个不服管教的弟弟能从军入伍有了约束,不会再和那些游侠在一起惹是生非了。
朱龄石欢声道:“孟兄,论拳腿愚不是你的对手,哪天有空,咱们再比比马战。”
孟龙符哈哈笑道:“今日尚未尽兴,来日畅快一战。”
台下,孟怀玉看着弟弟欣慰地笑了笑,跟在刘裕身后离去。
…………
四十两金放在三个托盘之中,钱磊从未见过金子,只觉得那亮色在阳光下晃眼。
此次应募的人数超过四百,缺额却仅有一百四十人,僧多粥少当然要挑选一番。
事先与周由、刘衷等人商量过,已经选中了八十人,都打过了招呼。
魁首三人,自然跟其他人不同,钱磊夺得两项魁首,杨安玄决定暂授屯长之职;方才招揽的孟龙符,先安个队长之位;唯有射箭夺魁的俞飞无意从军。
将金子发给三人,杨安玄道:“马上便要过年,诸位先回家与家人团聚,正月初十再来投军,届时巡江监将从参加比试的壮士中择优募用。”
孟龙符领了金子,在一众兄弟的簇拥下回了京口,俞飞将金锭揣入怀,上了等候在河边的小船,轻舟一叶,飘然离去。
钱家,二十两黄金放在案上,一家人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洪氏伸手小心地摸了摸金锭,触手冰冷坚硬,仿如梦醒般对着钱丰道:“当家的,真是黄金。”
钱淼开心地道:“娘,有了钱今年过年可以给仆做件新衣了。”
钱磊微笑道:“爹,杨将军许了孩儿屯长之职,正月初十孩儿便要到巡江监从军了。”
钱丰站起身进了屋,从箱中取出一把弯刀,递给钱磊道:“这把刀是为父当年从秦人手中所夺,给你了。”
钱磊起身双手接过,抽刀观看,刀身雪亮,轻轻一挥,有如一弯清泉漾动。
“好刀。”钱磊脱口赞道。
钱淼在一旁露出羡慕之色,想伸手摸上一摸。
钱丰伸手摸向空袖,回忆道:“为父的这条胳膊就是被此刀砍下,不过那名秦将也死在为父的枪下。磊儿,既然你意已决,为父也不拦你,万事小心,别让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洪氏“呸呸”吐着唾沫,骂道:“死老头子,你胡说什么。”
钱磊收好刀,笑道:“娘,有了这二十两金,咱家的房子可以翻一翻了,家里缺什么趁过年添置上。”
洪氏包好金子,起身朝内室行去,边走边道:“你的年岁不小了,这点钱留到给你娶媳妇用,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醉乡居,孟龙符将顶楼包下,酒菜流水般地送上,欢声笑语要将楼顶掀翻。
狐裘扔在席上,二十多名汉子轮番上来敬酒,孟龙符已经摇摇晃晃地醉了。
丁小七不舍地道:“老大,你真打算从军,丢下仆等不管了吗?”
“是啊,老大,从军有什么好,哪有咱们现在痛快,还是算了吧。”
孟龙符歪着身子坐着,醉眼朦胧地道:“愚大哥时常劝愚从军入伍,愚不愿与他在一起听他啰嗦,巡江监的杨将军是个汉子,他说的话极好,愚将来立功封侯一定不会忘记兄弟们。”
轰然叫好声中,孟龙符又灌了一碗酒下肚。
丁小七看了一眼斜对面的何老五,总感觉他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
平日有老大替自己撑腰不用怕何老五,若是老大从军去了,何老五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老大,要不仆跟你一起去当兵吧。”丁小七道。
何雄讥道:“丁猴子,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风都吹得起,也想去当兵。”
孟龙符摇了摇昏沉沉的头,笑道:“杨将军答应愚,可以带十名弟兄一起从军,小七愿去当然可以。”
丁小七喜笑颜开地瞅了一眼何老五,道:“老大,仆跟你一起去当兵。”
座中有人嚷着也想跟孟龙符一起入伍,孟龙符满口答应下来。
多数人却默然不语,他们多是京口城中的地头蛇,手下管着数十个青皮,哪会去从军受苦。
江风凛冽,吹得俞飞披着的大氅翻飞,小船在京口下游的暨阳(今江阴)岸边的荒滩停靠。
风飕飕从芦苇丛上空刮过,发出“簌簌”声响,一只花鸟“扑棱”地飞出,俞飞,一箭将鸟射下。
撑船的喽罗黄富飞跑过去拾起,举着笑道:“大当家,有两斤多重,晚上烧了下酒。”
俞飞帮着将小船脱到芦苇丛中藏好,沿着一条小路往里走,小隐隐于野,谁会知道“浪里蛟”的大头领隐身在江边的小渔村内。
村尾的几间茅屋便是俞飞的住处,简陋至极,一屋一堂一厨,这是两年前他的手下万茂替下置下的落脚点。
万荗是本村人,是“浪里蛟”的三当家,称俞飞是宁海士族农庄上的典计,曾救过他的命,也顺便解说俞飞时常不在家中的原因。
每次来万家村,俞飞都会带些礼物散与村人,颇得村人好感。“俞典计”、“俞老弟”、“俞叔”的招呼声一路相伴回住处。
黄富手脚麻利的生火做饭,烧开水替花鸟褪毛,俞飞平静地坐在屋檐下,拿了管竹笛“呜呜”地吹着。
很快,万茂就带人买了吃食过来。酉时,“浪里蛟”的五位头领便从各自的村镇汇拢了来。
“大当家,你这次出去打探消息,巡江监的人怎么样?”万茂伸手撕下鸡腿,放到俞飞的碗里。
俞飞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金锭,“当”的一声丢在桌上。
前去接他的喽罗黄富笑道:“大当家夺了射箭的魁首,巡江监的人哪比得过大当家。”
二当家陈鱼喜道:“既然巡江监的人是草包,咱们是不是赶在年前做一票,有个把月没做买卖了,弟兄们手头都紧,这个年过得不宽裕。”
俞飞想了想道:“让弟兄们做好准备,四处打探消息,争取年前做上一票,大伙过个好年。”
…………
十二月二十二日,中书堂。
王国宝坐在锦席上,手捧热茶,默然沉思。
方才东堂议事,会稽王不顾自己的反对,同意荆州刺史殷仲堪所奏,起复杨佺期为荆州司马。
堂外脚步声急促,王绪闯了进来,嚷道:“阿兄,听说杨佺期被起用了。”
王国宝放下茶杯,沉声喝道:“王绪,此非私宅,成何体统。”
王绪醒悟过来,扫看了一下堂下做事的吏员。王国宝起身前往内堂,王绪忙跟在身后。
不等坐好,王绪便焦声道:“阿兄,杨佺期起用荆州司马了,看来大王对他甚是倚重,该如何是好?”
“慌什么?”王国宝不满地斥道:“年后大王会让愚转任左仆射,加后将军、丹杨尹,执掌朝政,届时东宫卫率也调归愚管辖。”
王绪只知道堂兄会转任尚书左仆射,没想到后面还跟了这么一大串要职,最重要的是掌了实际兵权,东宫卫率有近万精锐。
“恭喜阿兄”,王绪满面欢容,道:“大王对阿兄如此倚重,要对付杨家有何难哉。”
王国宝面露冷笑道:“杨家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等过些时日愚再来对付他。倒是王恭和殷仲堪狼狈为奸,是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
想起王恭离京时,对着自己严辞厉色让司马道子远离奸臣,亲掌万机,王国宝便忍不住发寒。
王绪眼珠一转,笑道:“阿兄,等你执掌朝政之后,便劝说大王削减王恭和殷仲堪的兵力,逐渐将北府军控制在手中,到时王恭还有掀起什么风浪。”
王国宝点点头,心中暗暗筹划着该怎样向会稽王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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