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氏城,是新野郡和义阳郡之间的必经之地,商旅往来络绎不绝。
自从大复山出现匪患,不时出山劫掠,致使大量的商旅聚集在平氏和复阳两城,等聚集到足够多的人后才一起通行。
傍晚时分,杨安玄等人来到平氏城。
离城尚有里许,便能看到连片的帐蓬,人喊马嘶,有如集市。
入城交税,每人两钱、马两钱、牛一钱,匪患倒让平氏城发了财。
平氏城比棘阳城还要破旧,拥入了许多客商后,街道越发拥挤不堪。
街道上,时不时可以看到佩刀带剑、孔武有力的汉子耀武扬威地走过,应该是商队的护卫。
客栈爆满,好不容易花半两金在朋归客栈租到两个院落,吃食和马料还另算,这价钱是平时的三倍。
稍事休息,杨安玄将十六人分成数队,各自上街吃饭打探消息。
杨安玄带着阴绩和徐孝重,徐孝重居然是义阳郡平林县人,去年逃难到的新野,就是走复阳县过大复山,经过平氏城去的棘阳城。
据徐孝重说,当时同他一起逃难的有二十余人,在复阳县时大伙分散了,有的人留在复阳,他和十几人一路乞讨到了棘阳城,当时过大复山的时候还没有贼人。
杨安玄看过谍报,知道这些贼人是像徐孝重这样的流民在逃难时所聚。
义阳郡赈灾可不像新野郡,只是随便熬了两锅粥做做样子,走投无路的流民逼得四处抢掠,官府无能,致使坐大。
尝到甜头后这伙流民推举湖阳人张华为头领,盘据在大复山一带,攻打农庄、抢掠商旅,震动数郡,引得饥饿的流民纷纷来投。
酒楼的生意红火,大堂内满满登登,嘈杂不堪、气味混杂。
阴绩一皱眉,举步想上二楼,被杨安玄拉住。
杨安玄低声道:“阴兄,要打听消息,就要找人多嘴杂的地方。”
阴绩脸一红,默不作声地跟在杨安玄身后朝角落走去,那里有桌客人刚起身离开,案几上杯盘狼藉。
伙计手脚麻利地过来收拾,几人点了酒菜等候,耳朵却在注意听着周围的谈笑。
杨安玄的耳力灵敏,即便在嘈杂的环境中也能分辨出有用的信息。
“……扬州商队招人手过大复山,一天给百钱。”
“才百钱,我听说燕国有个商团给一百二十钱一天,我准备明天去试试。”
“……自打大复山来了这伙贼人,生意没法做了,再这样下去没了货源我家的铺子就要关门了。”
“唉,可苦了吾等这些做小生意的,官府光知道收钱,也不知道派兵剿了这些贼人。”
“我听表弟说,朱太守向雍州府求援了,听说马上就会有大军前来征剿。”
这个消息如石击水,众人纷纷向出声之人询问,那人语焉不详,显然只是道听途说。
杨安玄灵机一动,大声道:“陈某从棘阳来时,看到有千余军队往东而来,莫不是朝庭派出清剿大军。”
“哟,小兄弟,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两天前,在棘阳城外。”杨安玄应道。
“棘阳,那一定是杨家军。仆听说新野太守杨将军以前在洛阳镇守时杀得胡兵都屁滚尿流,若是他老人家亲自带兵前来,那些贼人便死定了。”
“嗤,你做梦吧。杨将军是太守,清剿贼兵哪用他亲自带兵再说了,新野的兵马能跟洛阳的兵马比吗,说不定和咱们义阳的兵马一样,反被贼人杀得落花流水。”
乱糟糟的议论声里,有人道:“仆听说新野郡年前募兵,要不老娘不让仆走,仆现在说不定就是新野郡兵了。”
“是哟,仆二月份到棘阳时,听说募到了八百多人,分成两队操练。你说这次来清剿的会不会就是这些新兵。”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堂内鱼龙混杂,杨安玄将石投出,击起层层波澜,波澜迅速地在平氏城中传播开去。
第二天中午,新野郡派兵前来征剿贼人的消息得到了证实,有商旅在唐河县遇到了驻扎的兵马。
平氏城内风波暗涌,风暴即将到来。
杨安玄带着阴绩、徐孝重前往城东的丰和粮铺,丰和粮铺是平氏城中最大的粮铺。
清剿大军到来,贼人肯定要躲进山中,杨安玄猜测说不定贼人会来事先准备粮食。
丰和粮店门前停着长长的车队,伙计扛着粮食正往牛车上装。
阴绩眼一亮,轻笑道:“多半被三少猜中了。”
这次出来事先约定,杨安玄是东家三少爷,出门买药材,阴绩是亲随,徐孝重等人是护卫。
做戏做全套,杨安玄让陈华带人去采购些治伤的药材回来,一是防着有心人探看,二是马上开战,以备不时之需。
“咦”,一旁的徐孝重发出一声惊呼。
杨安玄顺着他的眼光瞧去,见店铺的门前一名锦袍汉子正跟掌柜打扮的人说话,神情倨傲。
“熟人”杨安玄问道,有点奇怪徐孝重还有这么阔气的熟人。
徐孝重犹豫了片刻,道:“三少,这是我同村人,姓田,叫大河。当初一起从村里出来,在复阳城分开了。”
一同逃难的伙伴,不到半年就阔气成这样,想到此行目的,杨安玄嘴角露出了然的笑意。
徐孝重高人一头,田大河扫见了街对面的徐孝重,微微一愣,低声同掌柜说了几句,迈步朝徐孝重走来。
待看清真是徐孝重,田大河脸上涌出笑容,高声道:“狗剩,真是你小子啊,吾还以为看错了呢。
徐孝重略有些紧张地望向杨安玄,杨安玄轻声道:“别慌,见机行事。”
田大河注意到徐孝重的目光,停住脚步问道:“狗剩,这两位是”
“大河哥,是仆的东家。”徐孝重恢复了正常,笑着应道:“大河哥,没想到在这碰到你,看样子哥混得不错。”
田大河扯了扯身上的锦衣,看了看徐孝重身上的葛袍,得意地道:“还行,当初让你跟着吾混,你硬是不肯,要不然你也能穿上这身了。”
徐孝重嘴角抽了抽,没有作声。
村里出来二十多人,有老有少,到了复阳时田大河拉了青壮要走,他要是跟了去,那些老人、小孩就要饿死了。
田大河仔细打量着杨安玄,见杨安玄衣着华贵,腰间还佩着美玉,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转过头掩饰住。
“狗剩,你来平氏做什么村里的老少爷们还好吧,怎么不来复阳城找我。”田大河眼珠乱转,道:“吾在复阳城开了家米铺,有空找吾去,吾带你到妓院(1)开开荤。”
复阳城开米铺到平氏城买粮,这小子说瞎话真是张口就来。
杨安玄暗自腹诽,装出不耐烦地催道:“别耽误功夫了,进完货早点回棘阳,兵荒马乱的别出什么事。”
田大河陪着笑脸道:“这位公子爷,仆还有几句话问狗剩,要不您先忙,仆让狗剩一会找您去”
杨安玄板起脸道:“行,不要太久,还等着你装车,呆会到药材店找吾。”
等杨安玄带着阴绩走后,田大河道:“狗剩,这是你东家,人模狗样的看着就让人生气。”
徐孝重道:“大河哥,要不是东家收留我,仆就饿死了。三少爷脾气虽然大,人却还好。”
田大河转着眼珠,道:“狗剩,你从棘阳来,棘阳有什么消息,村里的其他人呢也在棘阳”
徐孝重神情悲伤地道:“马大爷、林婶还有小花儿死了,其他人在棘阳呢。”
田大河假意地叹了口气,道:“我听说棘阳城派兵来这剿贼了。”
“可不是,牛卵出发前还和仆一起喝酒来着。”
“牛卵,王牛卵这小子当兵去了,是新野郡招的兵你怎么没去”田大河问道。
徐孝重挠着头,憨厚地笑道:“招兵的人说仆瘦得像竹竿,风都吹得倒,不要仆。”
田大河看了看徐孝重,道:“吾看你壮实了不少,看来这段过得不错。”
“还行,东家是个善心人,吃饭管饱。”徐孝重笑道。
田大河随便问了几句,又道:“你和牛卵常来往吗这次棘阳派兵牛卵也来了,他才吃几天粮,就派来打仗了,不是送死吗”
“听牛卵说,这次来的都是新兵,说是杨太守派他的两个儿子带兵,为了来立功。”徐孝重继续憨厚着。
足足问了一柱香功夫,徐孝重道:“大河哥,不能再聊了,去晚了三少爷又要发脾气骂人。”
田大河笑道:“狗剩,吾明天才会动身去复阳,你住在哪晚上找你喝酒去。”
“朋归客栈。对了东家帮仆改名叫徐孝重,你找仆时别说错了名字。”
田大河站在街边看着徐孝重离开,沉吟片刻叫过车队一人,低声吩咐了一阵,那人点头离开。
牛车装好米,接着又到杂货铺买了薰脯、鱼干,十辆牛车轧轧地出了东门,停进城外的营地。
田大河命人卸车,自己急匆匆地走进中间的帐蓬,帐蓬内几个汉子正围坐在一起喝酒。
看到田大河进来,为首的光头笑道:“老五,你回来了,过来喝口酒。”
田大河在光头身边盘腿坐好,接过光头递来的碗,一口喝干。光头问道:“听到什么消息买了多少粟米”
“买了八百石粟米,还有些咸肉、鱼干。”田大河道:“大哥,仆打听到棘阳城确实派兵来了。”
见众人神色一变,田大河笑道:“不过棘阳城派来的是刚募的新兵,他娘的杨佺期派他两个儿子带兵,想来捞功劳。”
光头道:“哪来的消息,你仔细说说。”
“今天仆在城里碰到个熟人,那小子跟我一个村,一起逃难出来的……”
田大河把从徐孝重处听来的话学说了一遍,又道:“仆让人去朋归客栈打探过,掌柜的说是有伙棘阳的药商住在店里,到那伙人住的院中张望,确实堆放着药材,还有人在院里晾晒。”
光头用手摩挲着自己的光头,沉吟片刻道:“老五,你晚上把那人请出来,吾还想再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