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后,杨安玄依诺放走赫连璝、王买德等数十人。
看着骑马仓皇往北逃窜的赫连璝等人,沈庆之不解地问道:“主公,赫连璝是夏国太子,为何轻易放走他。”
对这个妹夫杨安玄颇有耐心,解释道:“夏人狼性十足,赫连璝损兵折将,已难再有起色,那些部落的勇士不会再追随他。而且他助愚夺取鹑觚城,必不敢让赫连勃勃知道,所以不敢前往安定城外夏军大营,愚估计他会逃往夏国王帐所在。”
沈庆之问道:“主公都说他大败之下难有作为,即便回到夏国王庭又能如何?”
杨安玄微微一笑,道:“夏国是赫连勃勃一手创建,其威望无人能替。赫连勃勃生性凶残嗜杀,夏国不少部落摄于他的凶名才不得不依附。只要杀死赫连勃勃,那么夏国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沈庆之有些理解杨安玄的意图,笑道:“主公让赫连璝回返王庭,是想让他趁赫连勃勃兵败,以太子名义自立为主。”
“不错,王买德诡计多端,他已与赫连璝绑在一条绳上,自然会尽心尽力相助赫连璝,有他相助赫连璝应该能拉拢到一些人马吧。”杨安玄道:“赫连勃勃的几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旦赫连勃勃身死,恐怕他们会纷纷自立抢夺人马和地盘,夏国必将大乱。”
与杨湫成亲后,杨安玄让他多读些书,杨湫专门在勾栏中请了说书的先生为沈庆之讲史,沈庆之识字不多但极为聪慧,立即笑道:“主公是想学魏武帝对付袁绍那样,袁绍身死之后其子互斗,袁氏势力很快灭亡。”
杨安玄瞪了沈庆之一眼,沈庆之醒悟过来,岳母是袁氏后人,自己这话让岳母听到岂不戳她的心窝子。
“赫连勃勃不死,愚心难安啊。”杨安玄望向安定城方向,喃喃语道。
…………
杨安玄远征在外,治下的事务仍有条不紊地开展,襄阳城中感觉不到北雍州大战的紧张气氛。
一年之计在于春,年后最大的事务便是督促农耕,雍公府的公文早在正月十日就下发到各州、郡、县,“凡诸州郡县,皆令尽勤地力,劝导播殖,蚕桑麻纻棉,各尽其方”,官府赈贷粮种、农具、耕牛给需要的农人。
雍公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农人得到休养生息。去年雍公新得北冀州以及秦州,此两州的农事成为辛何督促的重点。
好在已有成例,春耕事宜忙而不乱,去年八月在杨安玄的提议下,雍公府多了个农业司的衙门,各州郡都参照设了这个专门主管农业的官署,负责推广农田耕种、施肥、管理、收储的技术以及调停、处理农事纠纷。
农业司中的官吏半数是老农,这些老农被授以九品农师的官身,专门到各地指导农人种田。正月十五日,辛何带着农业司的官吏参加了襄阳农人自发召开的农耕会,会上农人们相互分享经验和技术,约定互相帮助、互相交流,气氛友好融洽。
辛何坐在主位上,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心中对杨安玄满是佩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便是主公了。
二月初一,襄阳城外的各个村庄自发组织起庙会、集市,吃“春饼”、“糖花”,城中百姓兴趣盎然地来到农庄上过春耕节,感受浓郁的春耕氛围,顺便采买物品。
等过完春耕节农事便真正提上日程,有性急的农人早在正月十五之后便在田间劳作了,官道两旁的农田到处都是翻地的农夫。占领秦地后,获得了大量的耕牛,加上杨家犁的推广,耕田的数量增加,农人的收入也比起以前至少翻了一番。
然而,种粮比起种棉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去年两万亩棉田喜获丰收,除了屯田归公外尚有万亩分发给了农人栽种。那些从凉国招来的农夫有十数人成了农业司的农师,专门指导农夫种棉。种棉的农人在农师的指导下,个个喜得丰收,比起种粮来收入翻了何止五倍。
以吴陈氏为例,去年她种了四十亩棉田,每亩收棉二百二十斤左右,收棉近九千斤,每亩交给官府二十斤的税赋,自己还留下八千余斤。按每斤五斤粮(约三十五钱)的价格被官府收购走四千斤,吴陈氏决定将留下的四千斤制成棉衣出售。
晒干弹松的棉花制成棉衣,每套棉衣重六斤左右,售价八百钱。刚拿到集市上,便有人前来收购,每斤晒干的棉花价格也在五十钱左右。
吴陈氏发现前来收购的是商家实力雄厚,与她一起出售棉衣的人不在少数,出现在市面上的棉衣少说也有百余件,一次性就全部被买走了,看着堆满棉衣的大车,少说也要十万钱。
起初吴陈氏十分开心,与小姑子赶工赶点,把妯娌吴王氏以及邻居中会女工的妇人都请了来,一天能赶制出二十多件衣物。衣物拿到市场上,有专人在等着收购,前来购买的客商逐渐多了起来,互相加价,没过两天就涨到了八百八十钱。
这让吴陈氏有点奇怪,塞了五十钱给购衣的管事暗中打听缘由,终于从管事嘴中得知,这些棉衣买回去大半会拆开,只取衣中棉花重新用来织布,而从管事嘴中得知棉布的价格,吴陈氏惊呆了。
一匹纺好的白棉布,在市面上能卖到八千钱,吴陈氏盘算一匹布耗棉约二十五斤左右,也就是折算每斤棉纺成布能得三百多钱,除去织布的人工至少也能算到二百钱。这可比单纯卖棉的五十钱和制成棉衣刨去开支的一百一十钱划算多了。
得知这个消息吴陈氏后悔不迭,自家棉衣卖了七十八件,用了差不多五百斤棉,少赚了七千钱。赶紧回到家中,对小姑吴梅等人说剩下的棉衣不缝了。
吴梅今天赶出了两件棉衣,嫂子给别人每件二十钱的工钱,暗中答应给自己五十钱,不再缝棉衣自己每天岂不至少要少赚百钱。
原本吴梅盘算最少能缝个百八十件棉衣,从嫂子手中赚到四五千钱,加上嫂子给的体己,自己手中积蓄超过了两万钱,有了这些私房钱嫁到夫家也不用看婆婆的脸色。
吴陈氏按件结清了当日工钱,客客气气地送走邻家妇人,关上门只有小姑子和妯娌,才把从管事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听说织成布的价格能再翻倍,吴王氏和吴梅都眼冒金光,还有三千多斤棉,若是织成布至少也有百匹以上(以一匹布四十尺,合重二十斤,每匹计五斤损耗计算),直接卖给商家至少能得钱七千,也就是七十万钱了。除去成本开支,纯利不会少于四十万钱。
吴王氏原本满是酸水的心中更是翻腾起了醋浪,恨自家男人没用,年初分棉的时候为什么不种个十亩,恨公爹见识浅,要是当初两个儿子各种二十亩自己哪用替嫂子打工,赚这点辛苦钱。
七十万钱啊,自己这辈子都赚不到,吴王氏咬咬牙,明年种棉自己说什么也要分一半。
吴陈氏与吴梅兴奋地盘算,织布每天能织二尺余,一个月能织两匹,村里会织布的妇人有四十多个,都请来帮忙织布,一个半月应该能将棉织成布。
吴梅迟疑地道:“嫂子,奴听说陈家集的人说,他们那边有请人织布的,每织一匹给四百工钱。”
吴陈氏盘算了一下,道:“咱们一匹布给五百钱,不信请不到人。”
棉布带来的巨大利润很快被人所知,众人羡慕着种棉人丰厚的收益也在暗中期待来年自家也能种上数亩棉田,比起种粮的收益可高出太多了。
年前何氏交给杨安深六十两金,说是贩卖棉花、棉布的收益,杨安深大喜,住在何氏院中的日子增多,并许诺来年仍让她主持贩卖棉布之事。
何氏暗自得意,今年靠贩卖棉布她赚取了二百余两金,而且因此攀附上赵萱和张兰,来年这差使谁能抢了去,背后有杨湫撑腰,便是杨安深也拿她没办法。算算时间年边杨湫要临产,何氏盘算着送些什么礼物前去讨好。
卢氏坐稳地位,七月女儿杨琳风光嫁于谯郡桓氏,三叔杨安玄派族人送来许多礼物,让她脸上生光。卢氏不会与何氏争利,一心抚育儿子杨辉,计划着等杨辉年纪再大些送他前往襄阳学宫就读。
三叔的儿子杨愔、杨翼以及重要文臣武将的孩子都在学宫广业堂就读,卢氏虽然不常出门,但从往来拜访的女眷嘴中也隐约知道三叔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这个广业堂不对外开放,等闲人根本没有机会进入,何氏多次向深郎求恳想让杨邵入学,都被深郎拒绝,让她不要痴心妄想。
卢氏决定等杨辉稍大一些便送他前去就读,虽然心中不舍,但为辉儿的长远计,卢氏还是下定了决心。
有了钱,何氏添置了不少首饰,看得其他小妾眼红,纷纷向杨安深索要。
杨安深不厌其烦,一通喝骂换来哭哭啼啼,后宅不宁。无奈之下,杨安深只得许诺来看播种棉田,每人给二十亩地自己请人去种棉,得到的收益一半归她们。
去年两万亩棉田安置在义阳、汝南两郡,今年南乡、新野、襄城、新城等郡纷纷要求种棉。杨安玄率军离开前曾与辛何商量过,今年棉田种植数最好不要超过十万亩,要保证粮田的种植。
十万亩如何分配让辛何大感头痛,义阳太守杨安深一张口就要了五万亩的额度,汝南阴太守也要扩种至三万亩,南乡等郡就算一郡一万亩,也超过了十万亩的额度。
杨安玄与辛何商议时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棉田数量激增必然会带来棉花价格的大幅下跌和工价的上涨,而且门阀看到种棉的暴利,一定会在族中的田中大面积种植,杨安玄预估棉田的数量有可能会超过五十万亩。
这么多的棉花要被市场消化,价格铁定要下降,今年棉衣的价格在八百钱,明年能卖到四百钱就不错,同样棉布价格至少要被腰斩,加上工价上涨,估计比起种粮来高不出多少。
棉田需要细心打理,大量用水,防治病虫,远非站在外面看那样容易。杨安玄叮嘱辛何,除了官府确认的棉田继续派出农师指导外,对那些私下种棉的人不予理睬,让那些贪图小利的人吃个亏,买个教训。
辛何心想,等到今年棉花采摘的时候,那些不听劝告种棉的人就知道主公的利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