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肠道已经溃烂,吃进去什么就拉什么,一天要好几次,每一次拉大便,就是一次劫难。
对于她,对于一善,都是一样的。
她忍受着强烈的疼痛,一善又羞于出家人。
一点儿也不方便,而且王娟固执,坚持不让养儿子插手。
这已经摔了好几次了。
一善也刚回来还不到半个月,母亲最困难的就是上厕所问题,他一点儿也帮不上忙。
除了这个,他还能做饭,洗衣服,陪母亲散步养心,念念佛经,倒也不错。
一善走到马妙真面前,双手还是合十:
“谢谢,马妙真,辛苦了。”
他的话,听起来硬邦邦地,没有感情,也没有任何对妙真的眷恋。
不过,只要留在这里,马妙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要的是,眼睛睁开能看见一善,就足够了。
她的安全感,就在于一善能陪在身边。
其它的,都是奢望,好几年她已经不敢渴望了。
连续好几天,王娟一天要拉好几次,裤子也要换几条,就单纯做个活,就要忙活半天。
马妙真没有丝毫怨言,她细心地照顾王娟,不管不顾对方身上的味道多臭,多恶心。
总能很短的时间里,换上干净的裤子,快速退出厕所。
然后让王娟放在院子里晒太阳。
剩下的大工程,就是洗裤子,打扫厕所,冲洗自己身上的味道,一忙就是大半天。
一善压根不能帮上忙。
因为这个原因,他也没有让马妙真离开这个家。
他私下里劝过,不过被妙真怼回去了。
“我走了,阿姨怎么办?你自己看看现在的局面,你是不可能照顾好的。” 马妙真急了,和一善争论。
似乎王娟的病情,更加让马妙真铁了心,要留下来。
“我们会想办法的,你走吧!” 一善坚持。
“你想什么办法?告诉我?请个保姆?谁愿意干?” 马妙真一针见血,说中了要害。
这种将大便整天拉在裤子上的晚期癌症患者,请人照顾,就是给再多的钱,也没有人愿意照顾一个将死之人。
这是中国人最忌讳的,除了自己的亲身骨肉,谁能够贴心?
就连亲生骨肉,像二哈这种王八蛋,也一样对自己的母亲不管不问。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一善不是笨,可是马妙真多待一天,他就觉得不妥。
王娟是个聪明人,她都看在眼里。
她喜欢马妙真,可是也不想连累她,毕竟伺候一个这样的病人,时间一长,谁愿意。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说不定还早死呢,一想到这些,就觉得一善讲的不是没有道理。
一善也让母亲劝马妙真离开这里。
次次王娟想张开,到嘴边的话就是说不出来。
也许她真的需要马妙真,也许她喜欢这个姑娘。
她心中的想法也很多,很杂…
一天一天过去,妙真在刘家庄已经混熟了,和邻居的关系也相处不错。
而一善自从踏上家门,就没有穿过寺庙的袈裟。
他没有还俗,可是在邻居的眼中,还以为他从寺庙还俗回家,准备要娶老婆了。
到处的传言,让一善很不自在。
左右为难。
回去寺庙,母亲没有人照顾?
留下来,马妙真赶不走?
一时间,一善愁眉不展,整天看上去闷闷不乐。
那份洒脱和自在的感觉,也在逐渐退去。
时间就像无聊的轮回,就这样过着,王娟的病情加重。
轮椅也无法使用,只能睡在床上。
而大部分时间,都是马妙真照顾。
翻身,洗漱,换尿不湿,喂饭,换衣服,这些只有女人之间可以亲近的活动,对于妙真来讲,都是轻车熟路。
王娟对妙真的依赖也越来越强。
渐渐地,任何事情,口口声声都是妙真,我的妙真,也不在喊一善的名字。
一善就像一个多余的人,被冷落了。
他想过无数次,回去寺庙,但是这个想法一出,就背后发凉,做不到。
他是个大孝子,现在这个时候,抛下自己的养母回去寺庙,他做不到。
只好留在家中,帮忙马妙真打下手,一起照顾母亲。
慢慢地,三个人看上去,真像一个人。
在马妙真精心呵护下,王娟度过了艰难的一段时间后,身体开始逐渐好转,又可以坐上轮椅了。
没事,就会推着轮椅出来晒太阳。
背后,站着一善。
母子两个开始交心。
“儿呀,妙真是个好姑娘,我想让你娶了她,成全她。” 这是王娟的请求。
她知道出家人是不能结婚的,还是说出了口。
“妈,我是出家人。” 一善还是本能地回绝了。
世界上,还没有出家人结婚的,这是违背教义的事情,他肯定做不出。
“你可以还俗,现在也脱掉了出家衣,妈这辈子没有任何要求,妈就求你这一件事,还俗娶了妙真。
过普通人的日子,妈是个过来人,看得出,妙真是真心爱你的,这辈子你也不可能遇上这么好的姑娘了。”
王娟苦口婆心,劝说一善。
“妈,这不可能。”
一善没有多想,对于他,这代表他将出离佛门。
没有女人可以过,没有信仰,那就活不下去了。
一善对于心中的这份坚持,只有他知道,决不可动摇。
“你如果不同意,明天就回去寺庙吧!妈不需要你照顾,有缘我们来世再见,我也活不了多长日子了,你走吧。”
王娟拿出了杀手锏,要逼一善就范,若不容,就赶他出家门,不认这儿子。
这一招,对于一善,就像没有信仰,无法接受,如出一辙。
母亲呀母亲?
你怎么不懂儿的心?
一善背着母亲的面,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泪流满面。
就觉得,命运当头,好难一般。
出家这么多年,唯有这情字,就像魔咒始终缠绕在身边,挥之不去。
马妙真,你能放过我吗?
没有办法的一善,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刘家庄,回去了寺庙。
母亲的要求,他死也做不到,只好暂时逃离了。
“回来做什么?” 一行法师看见一善,就呵斥。
“师父,这是我的最后一关,亲情关过不了,我对养母有恩情,现在左右为难,本回去照顾,结果遇见了马妙真,缠着不放。”
一善讲出了实情。
按他的修行境界,这些都是区区小事,根本不会有任何烦恼升起来。
他可以狠心地抛下马妙真离开。
这就是这母亲,从小养大他,一善欠一个恩情,这个债没有还完,回来寺庙,他的心中还是有疙瘩。
“错,婚姻不能束缚你的心,出家人可以还俗,就按你母亲的意思,那就是对母亲最大的恩情,这一点也不妨碍你成佛之心。” 一行和尚点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