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得文化局的领导没面子,又见她为人处事也不将就,不顾全大局,就不愿再操心。
干了一个月的胡大兰就此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接送女儿,什么事也不干。就连买菜也是几天去一次菜市场匆匆地装一袋回来要吃很长一段日子。
她靠马家真在世时剩下的积蓄,以及那个越野车司机的赔偿暂且开始了无所事事的日子。曾经养尊处优的她,现在除了一日三餐简单的料理家务,丝毫没有幸福感可言。
胡大兰把一生的幸福安在马家真的身上,现在就连这条命,她也觉得跟随马家真走了,不属于她。
马丰市的冬天下了七场雪。
第一场雪落在马家真的三七。四七,五七,六七的上空都是白色跳动的雪花精灵。
马家真是简单率真的性子,他喜欢的东西眼里会充满闪烁的光。不喜欢的东西看上去双眼死板板地。
多半时候他总热爱家人,身边人,亲朋好友,也热爱祖国,祖国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
他酷爱哲学,从他记事起就读弟子规,中庸。妙真手中的心经是他随身携带的护身符。
身为文化局局长的那几年,他更是笔下写眼睛读,也出过几本书,还有每日写日记的爱好。
马丰市文化宣传在他的带领下也是有声有色。国家还给授予了”诗经市”的美称。据说全市的教育部门,文艺部门,从娃娃开始抓起学习古诗词,古汉语,传统文化。
这股文化之风刮了好几年,越来越兴旺的势头。
就连广场舞的大妈都晓得古诗路,唐诗路,宋词路,李白路,杜甫路上有免费的弟子规,论语,心经,道德经供群众领回家学习。旁边数着一个醒目的牌子:每个家庭限一份。每天络绎不绝的人们排队领取,递书的人都是文化推广志愿者,身上戴着文化宣传志愿者的标志。
边递书边热情地说:“我们是文化人。”接书的人要不是个文化人就没信心开口,走了老远又回过来,弱弱地补一句:“我们是文化人。”从口气里听得出来,只要回去好好看书,定能成为一个文化人的预备架势。这种心态是难得的,那个志愿者就会露出八颗牙齿,竖起了大拇指。
上天对马家真也不薄,虽然在他短暂的三十八年时光里,太年轻的离开了。
回忆他的一生,有幸福的童年。天马行空,志气高涨的少年。也有平步青云,升官发财,心想志成的中年。
他虽走了,但也算画了一个满意的句号。没有遗憾没有怨恨,他的心中有爱。他的爱给了家庭,也给了马丰市的千家万户。
在这漫天飞舞的洁白世界,迎来了他从阳间到阴间最终上天堂还是下地狱的归属。
这无言完美的雪之美,或许正是他的灵魂羽化成的片片结晶,撒在他的坟墓,他爱的世界里。他从那美丽的地方带来的,还带来了美丽的一整片世界。
胡大兰踩在第七场雪的地面上,气愤地用脚踢打着。
她要穿过红绿灯到十字街对面的马路旁工商银行取一笔钱用来过年。
十字街是马丰市最繁华的街道。车头看不见车尾,人来人往。红灯时一辆车接一辆车,绿灯时一堆人推一堆人。他的身旁已经站满了要过马路的行人。
红灯闪到十,有的人开始张望蠢蠢欲动,有的人迈开了步伐准备抢在前面冲锋,不知不觉中胡大兰被挤到了后面,她仍在踢地上的雪。但她的脚下已经剩下泊油马路浅浅的人行道台阶,人人头上戴着帽子,手上撑着雪伞,本来拥挤的人群看上去更加地拥挤。
在红灯串到三的时候,车慢慢地滑行到人行道刚好静止了。
戴帽子的,撑伞的,拉着孩子的个个热气腾腾地刷向前开炮,像奔扑前线般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最前方,生怕赶不上队伍,耽误了时间,打不了仗似的,跑过了,大踏步走过的,又拉又喊地飞一般的过了马路。
绿灯还有十个,胡大兰仍然站在原地踢呀踢,她的前面还有人,不过都在敢死命令般做最后冲刺飞奔,没有人拍拍她的胳膊,喊一声:“哎,过马路了,人”。
最后三下她的前面没有人了,刚走过去的人已经快上岸了。
她一头扎进剩下的三秒红灯里,开始用走,后来又大踏步,到了一半飞跑了起来。
司机们正睁着最后一秒,将右脚放在了从刹车移到了油门的位置,握紧了方向盘,只要脚下一踩,车子就超越了那一秒,离她最近的那辆车这么做了。
胡大兰的眼睛明显地看着红色转成了绿色,眼皮朝前的远方空旷无人,喇叭鸣了起来,车子里的人全部活泛了起来,他们也要去前线。
现在绿灯一声令下,冲呀,他们盯着目标,毫不犹豫,用着最猛的力竭尽全身的功夫比试着到底谁在战场上输赢。
胡大兰最近的这个年轻司机尽然嘴里叼着一支香烟,戴着一副魔镜,车上放着劲爆的音乐,他完全准备好了。
当年轻司机踩下油门的那一刻,胡大兰正朝着他的车前轮奔去,她一头撞在司机的左侧方向盘的位置又听“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年轻司机的油门踩太大,等刹住车的时候,胡大兰已经晕倒过去又躺在血泊中。
那一天清晨,马丰市十字街彻底堵死了,跟在年轻司机后面的车连环碰了十几辆车,但所幸并无伤亡。
120很快接走了胡大兰,警察又很快疏通了马路,清洁工很快冲洗了地面的痕迹。
太阳没有带来时间的冬天,商铺开了门许久,十字街忙碌了许久,又平静如初。
好心的邻居接了下午放学的妙真,从幼儿园走到市人民医院的IcU室,仅需十分钟,走路就好。
邻居阿姨说带妙真到医院看妈妈,她一路蹦蹦跳跳开开心心地说妈妈在医院了,那我们去见妈妈吧!
邻居阿姨下午赶到医院帮忙签了家属同意书,医院要立即做出决定割掉压烂的双腿,人命攸关保命还是保腿,在医院的再三催足下她只有被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在上面写道:同意双腿截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