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着一身黑色镶金边的圆领袍。
身材高大,面容棱角分明,一条金色的细长抹额绑在额头上。
长发编了小辫子又高高地束起。
看长相颇有点古时贵公子的气质,只是满身黑气显得气质阴郁。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陆收,随后移开视线,看向装着洛云程的木箱。
一开口,声音低沉喑哑。
“不急,一个一个来。”
王海东恭敬地应“是”。
双子湖里慢慢卷出了一个漩涡,贵公子虚魔的几个便宜术师属下扛着木箱靠近,准备丢进去。
陆收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居然什么铺垫都没有,直奔主题了。
原以为献祭天术师会有一个繁琐隆重的仪式,这样自己还能想办法闹出点动静。
或是跟他们对骂也好,或者假意打不过就加入也好。
不管怎么说也能够再拖延点时间,说不定能挨到援兵来。
现在对方居然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直接打直球,就要把洛云程生吞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超纲了啊!
之前她了解到的内容里面可没有虚魔生吃天术师这一趴啊。
蓝色精灵少女死死地护着陆收,但是看少女在虚魔面前忍不住颤抖的身体。
陆收觉得也不能靠她,很明显靠不住。
怎么办……怎么办……
陆收只觉得现在自己就像那些傻白甜小说里面没用又总爱无事生非惹事的女主一样,关键时刻居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神兵天降,等奇迹发生。
那时候她看到都会吐槽,没什么本事还出来管什么事,没得还得给别人多添一点麻烦。
现在轮到自己这样,突然就有些理解了。
是心里过不了那一关。
称不上“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义,只是抱着一丝丝或许可以帮忙的希望。
没有办法做到袖手旁观。
“哗啦。”
木箱被投入水中的时候发出了巨大的声音,但在结界外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要!”陆收惊叫出声,但言语的力量又能算得上是什么力量。
她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捏着拳,呼吸逐渐加重。
无力感和失落感像藤蔓一样从脚底紧紧缠绕上来,纠缠到心脏上、大脑里。
溺水般的窒息感浸入灵魂中,陆收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丢入水中的海绵。
不停地、不停地吸着水,沉重得无法控制自己,只能沉沉地坠向深处。
10秒的时间转瞬即逝,但在陆收眼里却焦灼得像是过了许久。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过来帮忙。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这么无能为力地站在这里。
为什么,不是说我是天术师,我很强大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眼睁睁看着人死在眼前却什么都做不了。
随后,陆收低下了头,紧握的双手也松开了。
王海东等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以为她放弃了束手就擒,狞笑着要接近,把她抓了一起献祭。
靠近时,他们听到她的喃喃自语。
“原本我也不想插手什么。”
“但是你们,实在不该在我面前做下此等恶事。”
“必须要……必须要受到惩罚!”
随着落下的话音,陆收猛地抬头,此刻的她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原本略有些惊惧的表情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冷漠。
金光在她眸底流转,所见之处,祟气尽散。
那本来并不把她当回事的虚魔终于拿正眼看着她,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不是说是个术师吗?这看起来不像啊。”
她一抬左手,鲜艳的红莲出现,并变成了正常红莲的大小。
红莲快速地转动着,一片片花瓣从其中飞出,跟着一股气旋围绕着陆收一圈圈飞舞。
而红莲本体飞出了无数花瓣后依然是饱满的花型,整花散发出着耀眼的光,照得灰雾四处逃窜。
而陆收本人,悬浮在空气中,本来用抓夹抓的长发散了开来,被花瓣气旋带着漫天飞舞。
她面无表情,眼睛里泛起微微金光,低垂着眼居高临下看着那个踏在水上的“虚魔”。
左手一挥,围绕着她的花瓣喷涌而出,以锐不可当之势迅速地扫荡了一整片区域。
虚魔挑挑眉,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王海东等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压,控制不住本能竟然直接跪倒在地。
“天……她也是天术师吗?这是谁?这是哪个神明?”
陆收的眼神挪到他们身上,再一指,几片花瓣飞到他们身上,他们瞬间昏了过去。
倒地的时候被杂草锋利的叶子割出了一道道血口子。
如果有术师在场,就能够看到他们身上的灵气也好祟气也罢都消失不见了,从此就只能当一个普通人。
“该你了。”
陆收又看向虚魔,“你要对天术师,做什么?”
虚魔被她看得不自觉的退了一步,他一挥袖,将少许残留的灰雾都收了回去。
包括自己身上萦绕着的。
灰雾一去,他的阴郁气质散去不少,倒是突出了清俊的相貌,只是面色苍白,眼神阴冷。
他上下打量着悬浮在空中、被花瓣包围着的陆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的原因,她的身边看上去泛着白色的光晕。
看似唯美的场景,实则在主人的操作下暗藏杀机。
“您……您是……”虚魔怔怔地看着她,想说什么,都嘴唇蠕动了几下,没有说出口。
陆收却没什么耐心,眼神一凛,飘着的花瓣停滞在空中,然后如利剑一般飞射了出去,形成暴雨梨花之势,径直冲着虚魔而去。
虚魔反应很快,侧身闪过了一次攻击,但马上,下一批花瓣接踵而至,并且封住了他躲闪的退路。
陆收的左前方,红莲快速地转动着,源源不断地分离出一片片花瓣,带着旋风席卷而去。
虚魔没有办法,但不想与陆收交手,只得招出灰雾试图阻挡,但被本就带着强大净化能力的红莲花瓣打得溃不成军。
“您不记得我了吗?”虚魔生生地吃了许多花瓣攻击,脸色更显苍白。
他深深地看着陆收,她的形象渐渐与记忆里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身影重叠起来。
虚魔那冰凉看死物的眼神,一点点燃起了好似信徒看神只一般的狂热崇拜。
可惜这个信号没有得到双向回复。
“这么浓烈的祟气。”陆收自顾自说着。
她伸出右手,红莲乖乖地回到她手上,散落的花瓣也悉数回归。
一手托着红莲,陆收一步步向虚魔走去,明明是在空中但如履平地。
所到之处,一圈圈波纹从脚底散了出去。
那位精怪少女被微风轻轻地推到后方的安全处,聪明地乖乖躲好。
每走一步,红莲上的光芒就更甚一分。
虚魔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看着陆收信步走近。
等到俩人相隔三米的时候,陆收往前丢出了红莲,红莲化作一道光流窜而出,在虚魔脚下生出一个花纹繁复的阵法。
虚魔感受到了阵法传来的强大力量,似是终于从梦中惊醒一般,开始调动自己的力量来对抗反击。
知道被缩进法阵会有什么后果的他,集聚了十分的力量朝着法阵的某一处奋力一击,直接把法阵拍回成红莲的原型。
随后这股力量丝毫未减弱地向四周扩散出去,浓重得一片黑色的灰雾眼看着即将蔓延到外面,波及到那些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红莲的花瓣迅速脱落,在飞速穿梭间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将祟气死死地拦住,并不断绞杀。
只可惜,在陆收分神处理这股怨气的时候,虚魔直接消失在了眼前。
此时的洛云程沉浸在面前瑰丽壮大的场景之中,久久无法言语。
他身体的耐药性远比王海东他们想的要高。
他们怕弄死人,不敢真的下太多剂量。
只够他昏迷一小会。
再加上被颠来倒去的颠簸,他在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就醒了。
没有挣扎乖乖配合也只是想引蛇出洞,了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在被丢入水中、陷入祟气堆里的时候,洛云程就召唤出自己的法器,借着凛冽的灵气,一剑劈了木箱,从里面走了出来。
战神明衍的传承,是唯一能够使用灵气对实物造成伤害的传承。
但这是个秘密,除了天术师本人,无人知道。
然后看到了陆收在线暴走,暴揍虚魔的场景。
鬼使神差间,洛云程终于从尘封的记忆里面想起了红莲到底是哪位神明的法器。
“刑罚神……陆收……”
她一定是深受刑罚神的宠爱,居然连名字也一并赐予了。
不知道为什么,世间流传下来的书籍里面,记录刑罚神的非常稀少,乃至于民间并没有人供奉刑罚神,术师里面也从来没有人得到过刑罚神的传承,他也不确定,现在还有几人知道审判神之后还有个刑罚神,主施刑。
就连他自己,知道刑罚神也是个意外。
洛云程只记得自己和弟弟幼时偷入过洛家禁地,看过里面的禁书。
里面有记录战神明衍的典籍,不知为何,他对记载明衍和陆收的那几句印象深刻。
“收淡漠,友甚少”
“衍主战,喜约收战于九霄之境,收皆应之。”
典籍里记载,在战神明衍的交友圈里,他最喜欢刑罚神陆收,因为陆收是唯一能与主战的他打上几个来回的神明。
而刑罚神主管施刑,性子淡漠,除了审判神天霖之外,唯一的好友就是战神明衍。
因此,有关刑罚神陆收的传说,只在审判神天霖和战神明衍的记载中有过寥寥几句。
得审判神传承的家族本来是术师中的第一世家沈家。
虽为第一世家,但沈家极为低调。
尽管出过不少实力强大的天术师,但沈家一直都是隐士家族,没有与外界有过多接触。
不像现在许多术师家族都凭借祖上财富的原始积累,早就靠着地产珠宝等,实现了金钱自由。
更有不少术师世家在商界和政界混得风生水起,洛家就是如此。
洛家不仅是林城及周边附近几个城市术师家族势力的领头羊,也是林城本地排的上号的“贵族”。
为了方便处理祟气相关事宜,洛家的家族产业涉及方方面面,比如之前的私人医院。
“难道是刑罚神的传承与众不同,所以她才不现法相。”洛云程心想,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如果陆收就此掌握了自己的力量还好,若是她还是发挥不稳定……怕是也没有人能够教她了。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历史上有天术师接受的是刑罚神的传承。
虚魔消失以后,双子湖马上恢复了正常。
确切来说,是菜鸡陆收恢复了正常。
洛云程看到陆收在空中瞬间变成正常人的样子,像突然坏掉的无人机一样,直直地坠落下来。
这时,他也顾不到自己还是湿漉漉地刚从水里出来。
反手一转祭出手中剑,在陆收坠入水中之前托住了她,然后快步上前将已经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她抱入怀里。
高大的他抱着陆收十分轻松。
回到岸边后,洛云程半跪着把陆收放在地上。
在一边的精怪少女很快围了上来,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想要看看陆收的情况,却又碍于洛云程如今放出的强大天术师气息不敢动。
陆收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好——至少看上去并不好。
她的左手的皮肤被巨大的灵力流割得伤痕累累,鲜红的血液不停地渗出,很快浸染了底下的泥土。
她的眼睛紧闭,两抹红痕从眼角蜿蜒而下,失去血色的嘴唇边上也沁出鲜血。
洛云程不知道她身上这样的伤有多少。
不敢用力了,只能把她的上身松松地抱在怀里。
明显可以感觉到她气息微弱,刚刚那副大神气势荡然无存。
他用自己一样带了不少伤痕的手覆在陆收的手上,将自己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入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洛云程觉得自己身上的灵气几近枯竭,陆收紊乱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
一辆商务车飞驰而来,炫技般地一个侧滑停在他们不远处,然后后面跟着好几辆小车。
姗姗来迟的援兵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