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冷敷之后,申一甲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开始给宫树仁做起推拿来。他用双手掌在脊柱两侧自上而下边揉边压,再从臀部向下按到大腿,不断地反复着。
“好多了。”宫树仁说。
“市长放心。”申一甲得意地说,“保证见效。”
“你现在在接待办做什么?”宫树仁问。
申一甲看了方东明一眼:“方秘书长非常关心我的成长,正准备让我当办公室主任。”
宫市长的秘书白雪松匆匆推门进来,与方东明紧紧地握手。
“雪松啊,宫市长的腰扭了一下,今天晚上的酒会去不成了。”方东明解释着。
白雪松在楼下车里,打了电话仍然不见市长出来,就到顶楼的展厅去找。他从步梯下楼时,被服务员看到,领到了房间里。
申一甲看了白雪松一眼,埋下头继续给宫市长做推拿,白秘书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这个年纪当秘书,年纪不算小了。方东明把白雪松拉到一边,低声嘀咕着什么,见申一甲直起腰来,便三两步凑到床前,对方东明说:“秘书长,我建议送市长去医院。”
方东明也跟了过来,为难地看了看宫树仁。他刚才已经向市长建议过,最好去医院看看,但宫树仁不愿意去,只好由申一甲处理。现在市长秘书要求去医院,他不好阻拦,只能看市长的态度。
“雪松啊,送我回家,歇一宿就好了。”宫市长发话了。
“市长,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拍个片子再回去。”白雪松道。
“没那么严重,一点小毛病。”宫树仁说,“接待办的申主任已经为我处理了,我感觉问题不大。”
“医院设备全,检查一下也好。”申一甲随声附和。
“什么叫也好啊?”白雪松侧过脸来,白了申一甲一眼,一脸不屑地转回头去。
方东明见气氛不对,忙把申一甲推到一边,笑呵呵地扶着白雪松的肩膀:“申一甲是我们的保健师,他的话只是一个建议,今天到底去不去医院,还得听领导的。”
白雪松紧绷的脸立刻松弛下来:“我跟一甲开玩笑呢!”
白雪松不认识申一甲,申一甲也不熟悉白雪松,就因为副秘书长方东明的一句话,白雪松就称申一甲为一甲,前后反差之大,让申一甲很不舒服。
申一甲一抬头,发现宫树仁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尝试着从床边站起来:“嗯,好多了。”
三个人连忙凑到宫树仁的身边,拉手的拉手,扶肩的扶肩,护腰的护腰,生怕宫树仁出现什么闪失。
宫树仁终于站起来了,缓缓在床前挪动着脚步,速度逐渐加快。
“市长,你就听雪松的劝,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方东明挽着宫树仁的胳膊说。
“哪儿也不去了,我说回家就回家。”宫树仁的态度异常坚定,连白雪松也没敢再说什么。
宫树仁轻轻地摆手,示意不用别人搀扶,试探着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后,又返回来,如此反复了两次,终于拉开了套房的门把手,站到了门外。
接待办的几位副主任,宾馆的经理、副经理闻讯后都赶到六楼,站在门外的走廊里。
“都回去吧,没事了。”宫树仁在方东明和白雪松的贴身护送下,缓慢地走向电梯,申一甲则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电梯到达一楼,申一甲第一个从电梯里出来,一路小跑从步梯回到办公室,在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盒膏药,拔腿就往一楼跑。申一甲来到一楼时,宫树仁在方东明的护送下,已经走到宾馆门口,申一甲紧跑几步,跟了上去。
“我来。”申一甲打开小车前门,想让宫市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那不是市长的位置。”白雪松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还是让市长坐前面吧,前面更稳一些。”申一甲说。
“雪松啊,今天我当秘书,你当领导。”宫树仁马上采纳了申一甲的意见。
申一甲护住宫树仁的腰,白雪松抓着宫树仁的手,两个人一起把宫市长塞进了车里。方东明似乎还不放心,把着车门检查了一番,直到确认宫树仁坐得比较舒适,才让白雪松上了车。
“市长,我和一申一起送您回去吧。”方东明说。
“是啊,上楼需要特别注意。”申一甲插了一句。
白雪松“嘿嘿”笑了:“一甲啊,外行了吧,市长住平房。”
宫树仁也笑了,申一甲猜不出市长是笑他,还是笑白雪松。他忙从口袋里取出那盒膏药,递给宫树仁。
“这是什么?”宫树仁问。
“市长,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效果很好。”申一甲告诉宫树仁,过了这一宿,到了明天早晨,就可以把这膏药贴在腰上了。
“这膏药可不能乱贴啊。”白雪松说。
“这膏药是一个老中医家传的方子,像扭腰崴脚这种伤,十二小时以后就可以贴上了,效果很好。”申一甲回答。
“雪松啊,把膏药拿着,有备无患。”宫树仁说。
奥迪车驶出望月楼宾馆,方东明仍然没有回去的意思。他的身后聚集了一群人,有接待办的,有望月楼宾馆的,还有一些参观画展的顾客,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方东明突然转回身来,咆哮道:“散了吧!”
方东明这一嗓子不要紧,这群人“哗”地向两边散去,有的进门,有的下台阶,一眨眼的功夫,门廊里就只剩下方东明和申一甲了。
“一甲啊,宫市长知道你在后面扶了他一下吗?”方东明忽然缓和了口气。
“不知道。”申一甲怯怯地说。
“你真的不知道?”方秘书长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秘书长,我不知道市长知不知道。”申一甲说。
“你小子,多亏你那一把。”方东明说,“那么关键时候搭一把,这就叫素质,思路、反应、动作,哪个慢了都不行啊。”
“秘书长,您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申一甲说。
“一甲啊,你那一把,救的可不单是宫市长啊。”方东明拍了拍他的后背。
书画展的第五天,也是活动的最后一天,展厅里已经有几十幅书法条幅和画作被撤下了价格签。上午十点钟,孙婧忽然出现在展厅门里,她的身后跟着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照相机的记者。
申一甲不知道孙婧要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孙婧站在参展作品的前面,对着记者手里的麦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申一甲向负责会务的同事一问才知道,原来春县准备设立一个画家采风创作基地,刚才已经在在接待办的会议室里签完了合同。这是书画家采风活动的一项重要成果,蓝河市的记者要对孙婧进行一个采访,并且把背景选在了展厅里。
申一甲站到离孙婧不远的地方,只要孙婧往这边看,就能看到他。申一甲发现孙婧向这边扫了几眼,继续与记者对答。
孙婧的目光再次飘过来,申一甲情不自禁地做了个鬼脸。孙婧停顿了一下,很快把目光移向别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见孙婧不再看他,只好知趣地退到一边。
采访结束后,孙婧匆匆走向申一甲,用宣传单卷成的纸筒,对着他的头就打了一下。
“缺德,捣什么乱,让我差点笑场。”孙婧说。
申一甲连连告饶,向后退了两步。接待办的同事都认识孙婧,对孙婧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去看看展品。”孙婧走向墙边的展品。
也许是最后一天的缘故,展厅里的人忽然多了起来,孙婧她没用申一甲陪,他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一起看画展,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孙婧看得很仔细,半个多小时才转了小半圈。申一甲看了她好几眼,见她一直站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专注地看着展品,半天没有挪动。
申一甲忽然想起,孙婧站的地方正是那幅《孔雀牡丹图》的位置,便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想看看孙婧对那幅画的态度。
孙婧站在《孔雀牡丹图》的对面,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申一甲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凑了过去。孙婧看到他,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扭了一下头,又转了回去。
“这幅画多少钱?知道吗?”孙婧的身边并没有别人。
“六十万。”申一甲答道,“打八折,将近五十万吧。”
“得,买不起。”孙婧终于离开那幅画,继续往前走。
“很喜欢这幅画吗?”申一甲问。
“那还用说,我就喜欢这种题材,这种风格。”孙婧说。
“那我想想办法。”申一甲故作深沉。
“切,你能有什么办法?卖身啊?”孙婧的表情忽然变得温和起来,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露出了笑容。
申一甲循着孙婧的目光望去,见方东明正在朝他们走过来,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他一时弄不情方秘书长是找他,还是找孙婧,只好愣愣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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