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婧知道申一甲会来,但没想到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晃晃悠悠地来了。她灵机一动,为申一甲编了个理由,无非是提醒他要把谎撒圆。申一甲顺水推舟,说自己是就是来洗澡的,让孙婧安全感大增,心里踏实下来。
“一甲,今天你先别洗了,中午一起吃个饭,给吕良送行。”孙婧瞪了吕良一眼,回身坐在沙发上。在申一甲面前,她不好发作,正好当个台阶,自己下来了。
“吕良,你要上哪儿?”申一甲笑呵呵地问。
“他回老家。”孙婧不耐烦地说,“一甲,有些事,我不想跟你说了。”
申一甲倒吸一口气,孙婧真狠啊,谁要是触犯了她,她真不会客气,即使是自己的亲属也不手软。他看了看吕良,吕良麻木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接受了孙婧这无情的安排。
申一甲很为难,人家孙婧和吕良那是真正的亲属,他虽然号称她的外甥,不过是用来遮人耳目的。他想劝一劝孙婧,给吕良一个改过的机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怕话说深了,说浅了,再惹她不高兴。
她觉得孙婧不应该是这么绝情的人,有可能是故意做个样子,想吓唬吕良一下,可看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却又不像。他承认,孙婧生气的时候,那种冷艳的美让人心动。
“孙书记,我和吕良刚混熟,是不是……”申一甲想说别让吕良走得这么急,被孙婧挥手打断了。
“一甲,你什么也不要说了,这是我和阿甲的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孙婧想刻意把申一甲摘出来,不让他与吕良这件事有任何瓜葛,“吕良,你回去跟我爸妈详细说一说,你在蓝河都干了什么事,一个人静下来好好反省一下,反省好了,你再回来,我们随时都欢迎你。”
申一甲用目光向姚云龙求援,姚云龙对申一甲悄悄做着鬼脸,摆了摆手,似乎也不敢惹她。他不敢再说话了,如果再说话,孙婧就有可能冲他来了。
“一甲,最近在忙什么?”姚云龙不想给孙婧火上浇油,也不想顺着孙婧的话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似乎想调节一下屋里的气氛。
“大龙,你去通知厨房,一会儿给吕良上一道海参,吕良不是没吃过海参嘛。”孙婧说,“另外,把吕良的工资提前支了,多给他拿一千元路费。下午到晚上都有长途汽车,中途倒一次车,用不了半夜就到家了。”
吕良回家,相当于回孙婧的老家,她对回家的路很熟悉。她能把路程说得这么详细,事情明摆着,她决意已定,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海参可以上,但事情不能这么办。”姚云龙站了起来。
孙婧瞪着姚云龙,就是不出声,姚云龙自我解嘲道:“行啊孙书记,官升脾气长啊。”
姚云龙说完,过去拉了吕良一把,让他跟着去取钱。吕良看看孙婧,又看看申一甲,低下头,跟着姚云龙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孙婧和申一甲,按理说姚云龙出去了,吕良也出去了,申一甲应该问问孙婧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把她气成这样。
申一甲见孙婧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立刻猜到,她是怕这间屋子不安全,万一哪个角落里安的窃听器和录音机,他们说话的内容可就全暴露了。
“我真有点饿了。”申一甲拍了拍肚子,说这种家常话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一甲,你也是外甥,吕良也是外甥,你说吕良怎么就不像你呢。”孙婧说。
“他哪儿不像我?”申一甲问。
“他拿了姚老板两盒海参,出去低价卖了,给娟子买了一条廉价项链。”孙婧心想,说这事是安全的,反正姚云龙也知道,还可以敲打一下申一甲,别让他和娟子走得太近,“这种事你可干不出来。”
“不会吧,到底怎么回事?”申一甲问。
孙婧简明扼要把吕良拿厨房海参的事告诉了申一甲。
申一甲终于知道孙婧为什么要把吕良赶走了,送他走还真没冤枉他。不过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严严实实地把吕良要挟孙婧的事给掩盖了。到底送不送吕良走呢?他心里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姚云龙安排了午餐,就推说有事,离开了娱乐城。孙婧领着申一甲和吕良在餐厅吃饭,不停地往两个人的碗里夹菜,一句也没提让吕良走人的事,好像是送一个朋友出趟远门,随便聊了一些家常嗑。午餐没用一个小时就结束了,申一甲领着吕良出了门,孙婧则开车回了县里。
孙婧的车一走,吕良的脸色就突然变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申一甲紧赶慢赶才能跟上。在路过一个街心小亭的时候,吕良几步跑到亭子里面,找了个地方坐下,没等申一甲走近,就号啕大哭起来。
申一甲上前好一顿劝,吕良才终于不哭了。
“走吧,先跟我回店里。”申一甲想先把吕良弄回店里再说,这样在大街上总不是回事。
“我不回家,我不想回家。”吕良哭丧着脸。
申一甲倚着小亭的水泥柱子犯了愁,到底送不送吕良回家呢。在吃饭的时候,吕良还答应孙婧,乖乖地回家,没想到孙婧一走,他就变卦了。他工资也领了,工作也没了,按理说回家是很顺势的一件事。申一甲不怕吕良不回家,他比吕良高半头,身体又比吕良结实,不行的话可以强行扭送。他怕的是自己错误地理解孙婧的用意,她真的是想让吕良回家吗?就没有一点缓和的希望吗?
吕良有时候是够可恨的,急起来乱咬一痛,丝毫不考虑后果。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去了,他会受到很大的打击,甚至有可能从此一蹶不振。申一甲不敢给孙婧打电话,她已经交代的够清楚了,他再找她就显得多此一举了。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冒一次险。
“吕良,你要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送你回去。”申一甲感觉风有点凉,不想再这样耗下去了。
“什么条件?”吕良抬起了头。
“回按摩店,好好跟我学按摩,帮助娟子开店。”申一甲说。
他能这么说,还是有一定底气的,娟子不知道孙婧要赶吕良走,即使她真的知道了,也不一定会同意孙婧这么做。娟子听他的,万一孙婧追问下来,她还可以帮他说话。
吕良涨红着脸,哧哧地笑了。
申一甲心想,吕良啊吕良,你还有脸笑,瞧你做得那缺德事儿,就一点不反省吗?
“那就走吧,天有点凉,你穿得太少了。”申一甲拉着吕良的胳膊,让他站起来。
吕良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腾地站起来,连蹦带跳地下了台阶。申一甲看着吕良的背影,心里有一种救人所难的自豪感。吕良是做了一些错事,但他毕竟还年轻,就这样被赶回老家有点可惜。
申一甲从吕良的背影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刚从学校毕业,走向社会的他,不就是吕良现在这个样子吗?从小在乡下长大,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然后在校园里啃那些用处不大的书本,毕业以后,对城里的规矩似懂非懂,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到处乱串,无处安身,一切都要依靠自己,一不留神就会吃亏碰壁。在外面累了,他也曾想到过回家,娶一个乡镇姑娘,再生一个孩子,本本分分终此一生。但是他心有不甘,发誓不在外面混出个样子来,决不回去。
吕良现在不正在走着他当年的路吗?不过他这条路可能比自己的路更好走一些,因为毕竟有孙婧在背后为他撑腰啊,自己在这座城市可是两眼漆黑,谁也不认识啊。
申一甲从后面追上吕良,两个人并肩走在深秋的街市上,时而停下来看看热闹。
半个多小时以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推拿店。
娟子见两个人一起回来,还带着酒气,小嘴立刻噘了起来:“你们吃饭去了,为什么不带我?”
“我们男人的事,你就不要掺和啦。”申一甲不愿意和她细说。
他本以为吕良会像往常一样,围着娟子说这说那,刚才的事就算过去了,他就可以撇下他们,回去上班了。可是吕良直奔自己住的那间大推拿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申一甲觉得太反常了,吕良和刚才的表态不一样啊,他说好了要回来帮娟子的,怎么不声不响地回屋了。
娟子并没发现吕良的反常,和申一甲闲聊了几句。
申一甲在店里转了一圈,推门进了吕良住的那间大推拿房。吕良倒在床上,一条毛毯蒙头盖脸,申一甲一把揭开他身上的毯子:“大白天,睡什么觉,起来。”
“我冷……”吕良声音发颤,有气无力,身体不停地抖动着。
申一甲伸手在吕良的脑门上一摸,吓了一跳,他的脑门发烫,看来身体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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