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头上车吧,收费站见。”高启云说着,亲手为桐妹和孙莹莹打开车门。
警车缓缓启动了,桐妹和孙莹莹坐的奔驰车驶出了门廊。
“一甲,坐我的车。”于发和从申一甲身边经过,麻利地坐进了最后一台小车。
申一甲紧跟在于发和的后面,正要拉开后车门,忽然有人从背后拽了他一下。
原来是孙婧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站着。就在申一甲回身的那一刻,一只手已经拉开了车门。
这时,申一甲有两个选择,或者打开车门坐进去,或者关上车门让车开走。他知道孙婧已经对他产生了误解,他想好好向她解释一番,可是现在根本不是解释的时候。
“孙主席,一会儿见。”申一甲开大车门,坐进了车里。
孙婧对着车里招了招手,挤出一缕笑容。司机得到了于发和的指令,加大了油门,跟上了车队。
申一甲猜想,可能是孙婧刚才看到了他为桐妹做按摩的那一幕,他的动作幅度虽然有些大,但那也属于按摩动作,孙婧不会不知道。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于发和说,“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
申一甲憋不住笑出了声,于主任刚才还满脸阶级斗争,忙前忙后地张罗呢,这一会儿就发起了牢骚。
于发和扭头看了看申一甲:“一甲主任,这次接待,你的功劳可是大大的。”
“我就是伺候角儿,您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申一甲说。
“你这小子,净给我来虚的。”于发和笑了。
在情人谷景区公路收费站,送行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申一甲跟着于发和下了车,一阵小跑,来到主宾车旁。高启云正站在桐妹的面前,说着什么,桐妹看见于发和领着申一甲过来,忙扬起手来,冲他们打着招呼。
“再见了,于主任。”桐妹伸出了手。
“首长一路多保重,欢迎您话符前言,明年到蓝河做客。”于发和说。
“蓝河真是一座美丽的小城。”桐妹说,“我肯定会再来的。”
桐妹说着,又把手伸向申一甲,申一甲忙伸过双手,握住了那只温暖的小手。
“一甲主任,这几天你太辛苦了,谢谢你。”桐妹说。
不等申一甲回答,宫树仁插话道:“我们蓝河市应该谢谢首长,您的到来,让蓝河山水增色,百姓添福。”
申一甲被宫树仁的话所感染,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桐妹看着申一甲:“欢迎你到北京做客,欢迎各位领导到北京做客。”
在众人的簇拥中,桐妹和孙莹莹向奔驰车走去。
申一甲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紧走几步,凑到桐妹的身边。他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而又充满机会的举动,很可能会招致这些领导的反感,也可能赢得大家的好感。
桐妹停下脚步,看了看申一甲,又看了看众人,然后把耳朵俯在申一甲的近前。
申一甲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着,桐妹也跟着他向前走着,两个人的身体已经穿过了车门。孙莹莹和送行的领导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申一甲的声音放得很低:“首长,有一件事我得给您一个建议。”
“说吧,什么事?”桐妹的声音只有申一甲能够听到。
“首长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打呼噜吗?”申一甲问。
桐妹点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家首长也这么说。”
“首长这个年纪,打呼噜不是很正常。”申一甲说,“我建议您回到北京以后,找一个推拿师或者针灸师,治疗一下,完全可以治好的。”
“你真是个有心人,太谢谢你了。你要不说,我还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桐妹说。
“首长,我要汇报的就这些。”申一甲说。
桐妹转回身来,笑着向孙莹莹挥手,站在不远处的孙莹莹被书记、市长拥着走了过来。
申一甲自觉地退到了人群的后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格外热情而隆重的官场送行图。
高启云望着远去的车队,并没有马上上车的意思,笑呵呵地拍了拍于发和的肩膀:“今天的里应外合搞得不错嘛,你说我一个市委书记,如果送行都没有出现,那要是让北京的首长知道了,情何以堪啊。”
“那是那是。”于发和说,“还是我们的父母官运筹帷幄,我不过是负责落实。”
“小甲主任也是你们接待办的?小伙子挺机灵。”高启云指了指申一甲,申一甲立刻把绞在一起的双手放了下来。
“办公室保健部主任。”于发和一本正经地说,“推拿专业的大学生,我打挖来的人才。”
“噢?”宫树仁扭过头来,看着申一甲。
“宫市长。”高启云背起了手,“你不是有腰疼的老毛病吗?可以让一甲主任看一看吧。”
“我可用不起!”宫树仁摆了摆手,“人家是专门为首长服务的。”
“哈哈……”三个人都大笑起来,只有申一甲站在一旁,得意地笑着。
于发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快收敛笑容。贵宾走了,送行并没有结束,装着礼品的中型集装箱车还停在情人谷宾馆门前。
“礼品没带走,这可怎么办?”于发和自言自语着。他站在市委书记和市长对面,声音很大,眼睛却看着地面。对书记说,怕得罪市长,对市长说,又怕得罪书记,最后只好看着地面,自己对自己说,两个人都不得罪。
“于主任先去交接礼品吧,然后原地待命。”市委书记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情人谷宾馆的大堂里,孙婧和接待办的两个干部正在闲聊。于发和领着申一甲进了宾馆,笑呵呵地凑了过去。
孙婧笑着迎了过来,对申一甲却视而不见。
“孙主席啊,把礼品清单交给我,箱车司机留下,你就可以回去。”于发和说。
“我终于完成任务了。”孙婧从包里取出一个装帧精美的折页卡片,交给了于发和,又把箱车司机叫了过去,介绍给于发和。
“我累了,今天得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于发和转了转脖子,“一甲,替我送送孙主席。”
孙婧与于发和告别,撇下申一甲,走向宾馆大门,申一甲紧紧跟了上去。如果于发和不让申一甲送孙婧,他也会跟她出来,只不过这样更名正言顺了。
申一甲知道孙婧这次是真生气了,总统套里的那一幕,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孙婧出了宾馆楼门,仍然没有回头,直接走向了停车场。申一甲孤单地站在门廊里,只停留了一瞬间,就快步从后面追了上去。
“孙主席。”申一甲在后面喊着。
孙婧就像没听见一样,仍然不顾一切地往前走。
“孙主席!”申一甲仍然紧追不舍。
孙婧在进了停车场,在自己的小车旁边停下来,掏出了手机,给总工会主席施予让打了个电话:“我已经和接待办于主任做了交接,从现在开始,这个集装箱就听他的调遣了。”
孙婧挂断手机,打开车门,钻了进去。申一甲这回真的慌了,孙婧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太绝情了。
在小车即将启动的瞬间,申一甲拉开了车门。
孙婧打开车门下了车,来到申一甲的面前,挥起手来,“啪”地一声,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还没等申一甲反应过来,孙婧转身回到车里,猛地启动了小车,快速驶出情人谷宾馆大院。
申一甲一只手捂着脸,直到孙婧的小车在视野里消失。他刚刚得意地从收费站送行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回味这两天的味道,就被孙婧抽了一巴掌。他不敢确定孙婧打他一巴掌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桐妹,但他有一点可以肯定,孙婧非常在意他。
如果今天桐妹不提前返程,如果于发和与孙婧没有出现在总统套房,如果刚才他不去送桐妹,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实际上都已经成为过去完成时。
申一甲离开停车场,悻悻地回到宾馆,在前厅大堂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给桐妹做保健师的这两天,对申一甲来说,简直像一场繁华的春秋大梦。他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面对现实的窘境。自己哪里是什么主任,不过是一个接待办的勤杂工而已。
孙婧的一个耳光虽然毫不留情,但打在他的脸上其实并不疼。他知道孙婧在落下手掌的那一刻,故意降低的力度,她更在意的是这一巴掌的象征意义。
申一甲准备回到市里以后,去总工会走一趟,如果孙婧真的误会了他和桐妹,就一五一十向她解释清楚。
申一甲承认,自己对桐妹没动过邪念,却有过幻想。像她这样身份显赫的人物,不可能对蓝河这样一个地级市的按摩师怎么样,在她在眼里,他永远属于那种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他死心塌地、无微不至地为桐妹服务,无非是想赢得她的好感,以此来换取于发和对他的肯定。现在看,实际效果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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