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一甲隐隐地感到有一点头疼,微微皱了皱眉,娟子见他的脸色不对,忙把他扶上床。他看一看桌上摆好的盘盘碗碗,不吃可惜了,可他没有一点胃口。
“娟子,你去吃吧。”申一甲躺了下来。
“我给你揉一揉脑袋吧。”娟子不等申一甲回答,手指就按在申一甲的太阳穴上。
申一甲不知道娟子什么时候走的,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头疼,一头是于发和与他的宝贝闺女聪聪,一头是孙婧和她牛逼哄哄的老公姚云龙,哪个都是祖宗,哪个都不能得罪。他在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都会受到难以承受的打击。
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让申一甲进退两难,举棋不定。现在他想回到从前,在推拿店里踏踏实实做推拿,似乎也不可能了,他必须向前走出一步。
他的头已经不疼了,可是一个让他头疼的事还没有解决。他准备答应于发和,和聪聪好。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孙婧呢?他想来想去,就是拿不定主意。
如果不告诉孙婧,她早晚都会知道,他肯定会落埋怨。接待办是孙婧给他推荐的,于发和是孙婧领他认识的,如果没有孙婧,他也根本不可能认识聪聪。如果不告诉孙婧,不是明摆着过河拆桥吗?现在找到了靠山,就把孙婧晾到一边了,这不是他申一甲做事的风格啊。
如果告诉孙婧,麻烦更大。他不知道孙婧对这事怎么看,如果她反对他与于聪聪交往,他还真不能硬来。于发和那面,如果见他没有态度,调到接待办的事就有可能泡汤。姚云龙也不能放过他,如果姚云龙好事,去问于发和,如果没有他和于聪聪这回事,那就成了明骗。到那时,他真是黑瞎子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就算孙婧同意,麻烦可能小一点,可他怎么才能开口对她说这件事呢。这才认识孙婧几天啊,前前后后加到一起,也不到两个月。他这么快就搭上了接待办主任的闺女,而且还是一个有生理缺陷的人,让孙婧怎么想他?肯定是一脸的不屑。
以孙婧的智商,不会相信他会真心与聪聪好,这才是最要命的。
早晨六点钟,娟子来到推拿店时,申一甲还没有起床。
娟子从来没有这么早来过,可能是放心不下申一甲的身体,她带来了头疼药,还为他买来了馅饼和豆浆。
申一甲看着娟子,仿佛她是天外来客,看得娟子都不好意思了。他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娟子,他发现她原来挺漂亮,弯弯的眉,微挑的眼角,小巧的嘴唇,颀长的脖子,怎么看怎么舒服。
他真感到有点饿了,昨天中午在姚云龙那里喝了不少酒,晚上没有吃饭,夜里穿着衣服也没怎么睡好。看到娟子拿出来的馅饼,他立刻放下一切心思,拿起馅饼大嚼起来。
“不能白让你破费,这个月奖金给你加一百。”申一甲说。
“甲哥,你能不能不跟我提钱啊,太俗了。”娟子温柔地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不提钱?天上能掉馅饼吗?”申一甲知道娟子想让他说什么,说她美丽、大方、懂事、勤快、可爱、乖,可他不能说,他现在已经一脑门子官司,一点逗乐子的心情都没有了。
申一甲早晨去了一趟玩具店,买了几付游戏棋,来到单位,直接去了于发和办公室。他准备答应接待办主任于发和,和他的患有脑炎后遗症的闺女处朋友。
自从于发和对申一甲摊牌,要把闺女托付给他以后,没有再找申一甲到家里推拿。申一甲开始还以为于发和太忙,没时间,可他连接几天在食堂里看到了于发和。申一甲理解,可能是领导不想难为他,想给他充足的时间,让他考虑这个问题。
“快来,一甲。”于发和招呼申一甲坐到办公桌前,“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申一甲把装着游戏棋的纸兜放在办公桌的一角,于发和转身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
“一甲,你这推拿的手艺果真不得了。”于发和说,“这几天啊,我感觉舒服多了,颈椎也不疼了,腰也不麻了,胃口也好了,睡觉也香了。”
申一甲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心里有数,推拿有用,但没有于发和说得那么神,而且疗程也不够,他这应该是精神作用。
“要不要我现在就给您推一推?”申一甲问。
“不用了。我是说,推拿先告一段落,你休息一段时间,不要太辛苦了。”于发和说。
“主任,推拿是有疗程的,您最好做完两个疗程。”申一甲说。
于发和态度坚决地摆了摆手,告诉申一甲,市里来了客人,是省接待办的郝主任,腰疼的老毛病犯了。
申一甲笑了,于发和太委婉了,不就是让他给上级领导推拿嘛。看来有于聪聪在中间就是不一样,安排工作也要于发和亲自出面,说话的口吻,搞得像政治协商似的。
这是申一甲到接待办以后,第一次接到自己熟悉的工作。他很兴奋,自己在接待办终于有了使用价值,不再是领导的专职保健师。
“放心吧,领导,这是我的专业,保证让客人满意。”申一甲说。
“我相信你。”于发和说。
申一甲想起聪聪的事,有些犹豫,怎么跟于主任开口呢?于主任虽然没有向他提起聪聪,但并不等于他不关心这件事。
“这段时间怎么样,对办里的工作还适应吗?”于发和口气和善,顾左右而言他,表现得漫不经心。
“正在适应,我会努力的。”申一甲说。
“一甲啊,你这个态度我很欣赏。”于发和说,“接待办的工作阶段性很强,忙的时候是白加黑,五加二,而且没有加班费,时间一长你就了解了。”
申一甲站起身来,准备在出门之前,向于发和投出橄榄枝。
“主任,我买了几付游戏棋,您给给聪聪带回去吧。”申一甲指了指桌角的纸兜。
“聪聪?哈哈……我就想不到给聪聪买几付棋,我替聪聪谢谢你啦。”于发和喜出望外,挥动双臂,向下压着,让申一甲坐下。他似乎从申一甲这个小小的举动里,看到了女儿的幸福和希望。
“聪聪的事,谢谢您这么抬举我,我怕配不上她,我家是农村的,没有什么背景。”申一甲坐了下来。
“农村怎么了?”于发和做惊讶状,“我也是农民的儿子啊。你答应和聪聪在一起,我很高兴。我觉得我的眼光没有错,你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农村的孩子好啊,能吃苦,懂得珍惜,坐得住板凳,知道生活的艰辛,没有那些城市病。你放心,有我呢,我会做你的后盾。”
申一甲静静地听着于发和说话,频频点头。凭心而论,他很佩服于发和,他是一位慈祥可爱的好父亲,在女儿面前显露的体贴和关怀,足以让他这个局外人感动。
“咱们聊聊你的工作。”于发和双手交叉在一起,若有所思。
这是申一甲最想听到的话,他知道于发和会谈起他的工作,但没想到这么快。在聪聪的事情上,于发和虽然没有对他手提面命,但他能不能答应这件事,已经和他在接待办的处境挂上了钩。
“第一步,我准备先把你的关系落下来,这件事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障碍,还差主管市长的一个签字,我已经向领导做了汇报,等领导学习回来,签了字,你就可以先按工勤编调进来。”于发和说。
申一甲推测,接待办的主管市长应该是副市长杨重。他曾在宾馆的一间办公室里,见到过杨重和孙婧,孙婧当时说,她在向领导汇报工作,既然杨重是孙婧的领导,那也应该是接待办的主管领导。
“下一步,我准备把你调到别的单位去,在调转的过程中,争取给你搞一个行政编或者事业编制。”于发和说,“现在进机关考试越来越频繁,许多省市都在探索公务人员统一考试,如果不抓紧时间,以后进机关恐怕越来越难了。当然啦,凡事都有特例,只有人想不到的事情,没有人办不到的事情。”
申一甲对工勤编、事业编、行政编这些概念有些模糊,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但他知道,工勤编应该是这里面最差的,不过,只要有于发和的帮助,他以后的着落应该不会太差。
于发和的嘴唇仍然在不停的翕动,申一甲表面上专注地听着,其实剩下的话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他不知道别的干部怎么对待领导讲话,反正自己的这种选择性失聪,于发和看不出任何破绽。
申一甲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调进接待办,心里十分兴奋,为了不让于发和看出来,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尽量显得平静一些。
他答应于发和与他的宝贝闺女处朋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这应该算是个一箭双雕的办法吧,既能顺利地调进接待办,又能借此阻挡姚云龙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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