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苑寝房很大。
左边窗牖旁摆刻如意莲缠枝罗汉床,黄花梨木花齐立螭耳春瓶。
曹飞燕进里屋,抬手让两个榻前侍候的丫鬟下去。
相爷似乎刚睡下不久,眉头含忧带愁,睡不安稳。
从官方通告来说,遭遇马匪山贼伏击,那肯定是为了劫财劫色,或是绑架之后敲诈。
可实际上所有财物与家眷,却平安从山谷撤出,一个零件都没少的安全退回。
几十辆车马,只有一个武艺平平的曹治军,还有十个府兵护卫。
倘若马匪山贼真想要劫财或绑架,完全是不费吹灰之力。
奇怪的是,他们没有。
很明显,所谓的马匪山贼伏击,只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其真实目的是截杀曹砚春。
幕后操纵者也绝非是普通马匪山贼。
想到这里,曹飞燕呼了几口气,胸脯微微起伏,嫩白双手帮相爷扯上锦被。
她的长发垂在丰满的胸前,身上的襦裙嫩黄娇俏。
相爷面容日渐憔悴,身子清减消瘦,头发几乎全白。
曹飞燕看了有些难过,心酸。
她从来就没想过,平时高大挺拔,相貌堂堂,强悍而权势煊赫的父亲大人,居然会突然倒下。
更没想到家父也是外强中干,面对强大皇权武装起来的太子,一败涂地。
现在也没啥法子可想,否则,死得更快。
父亲要救,曹氏家族得保,她便是拼着这条性命,也得撑下去。
曹飞燕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曹家破败,否则,她这个皇后算是白当了。
珠帘帷幔轻轻垂下,花几上的盆景挺立。
时间在慢慢过去,她静静守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家父,一言不发。
侍妾赵姫领两个丫鬟,端着精致铜盆进屋,盆内盛着冒热气的温水,她自己手里拿巾帕子。
她们朝曹飞燕行了大礼,赵姫开口道:“娘娘,奴婢该给老爷擦拭脸颊和身子了。”
这个赵姫是相爷目前最为得宠的侍妾。
曹飞燕微微颔首,起身让到一旁。
她靠坐在罗汉床上,身子斜倚小案,玲珑体态风流有致,纤手慢慢倒杯刚沏的茶,轻抿一口。
哦,茶水太烫。
皇后轻抚柔软的胸口,顺了口气。
双蝶飞舞的锦绣手帕捏在手心,擦了擦薄唇。
邹百川既然已经交代了曹府在西域走私军械,私建四海钱庄的事实,那么,这几天太子一定会去面圣。
昨晚,贾公望跟她交了底,京城的四海钱庄分号,就在曹府。
其他分布在全国范围的十几间分号,都在第一时间发出飞鹰警报,比太子下达令旨早了差不多两天。
太子的暗卫,估计会扑空,抓不住其他物证和人证。
也就是说,邹百川交代的曹府走私军械,私设地下钱庄的事,目前只是孤证。
曹府当然是死不认账。
就说这一切,都是邹百川勾结西突厥贺鲁可几所为。
邹百川反咬一口,定是有幕后指使,以求自保活命。
把水搅浑。
只要继业皇帝不下达圣旨,太子无法公开对曹府动手。
况且,现在皇后入住曹府,太子更不可能轻举妄动。
曹飞燕决定明天一早,亲自去趟大明宫的紫宸殿面圣,要让太子的指控不成立。
太子元智,聪慧又清傲,曹飞燕现在才明白,自己根本摸不准他,也哄不住他。
他只是迷恋她的身子,也会顾及到她的颜面,但说让他完全听她的,这万万不可能。
他为了皇位,可以做任何事。
帝王皆是狠心之辈,君要臣死,如何能活?
这让她委实难做。
曹飞燕轻轻扶额,叹了口气。
曹府万万不能再出事,她也不可急躁慌乱。
这时,相爷声音突然响起,虚弱无力,“燕子…”
他神情憔悴,贴身侍妾赵姫就坐在他旁边,亲自用巾帕给其往额头上擦汗。
另外两个丫鬟见状端盆离开。
曹飞燕忙起身到他跟前,握住他伸出的枯手道:“父亲,燕子在这,您老放心吧。”
“燕子…你长兄死得好惨啊…”
曹其昌手慢慢半撑床,咳了好几声,“朝中有人想要曹氏灭族后快!”
说着,他老泪纵横。
再过数月,老父亲就满六十岁,一生富贵荣华,到头来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悲可叹!
曹飞燕也是难过地哽咽起来。
半晌,她坐在床沿边上,抹去眼泪轻言道:
“父亲请放心吧,有燕子在决不会让曹氏有事的,更不会遭遇灭族,今后,我就住在曹府不回宫里了,看谁敢上门。”
“府里一切由我当家,对外有贾先生,内部有万管家他们,大哥和其他府兵的尸首等,我已命尺素前往,让他顺道把大嫂她们接回。”
“其它事宜我会与贾先生商议,一定办妥,您就安心养病吧,千万不能再激动,伤心伤肺,这里一切交给燕子。”
因为赵姫在身边,曹飞燕看在父亲面上,不便让她回避,所以话讲得不多。
而曹其昌呢,也不敢当着女儿的面,指名道姓地指责太子。
毕竟燕子与太子关系密切,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他只敢说朝中有人。
两人像打哑谜似的,但双方都能听懂。
闻言皇后要长期住在曹府,曹其昌倒是放了大半颗心下来。
只要皇后沉下心来对付太子,曹氏家族暂时是安全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你的大侄子则伟,他…他至今下落不明,你得把他给找回来,他是咱们曹氏下一任当家人。”
曹其昌这番话,说得最明白不过了。
他信不过砚夏和砚秋这两个嫡出儿子,准备把家族权柄直接交与长孙,希望能得到皇后支持。
“我听明白了父亲,则伟侄儿我一定派人出去,想办法把他找到,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请父亲放心吧。”曹飞燕实际也有这样想法,与父亲不谋而合,她当然表示同意。
“好好!”
曹其昌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这相当于口述遗嘱,家族权杖的移交,而监护人就是皇后娘娘。
屋内的玉质漆器小屏风折叠摆放,铁力木架子搭衣物,面盆架上的盆中盛热水,巾帕飘在水中。
曹飞燕轻按着相爷的肩膀,让他躺回床上,轻道:
“父亲不必担心,大侄子已经长大了,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曹家江湖朋友多,他人又聪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