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短暂的失神,很快就恢复过来,我说:“那边一定有什么,我要过去看看。”
母亲松开了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过了来,就在这时候,我又听见一个声音喊了我一声:“连扬!”
又是丁玄的声音,而且这次我听得真真的,声音是从坟地上传来的,见是这样,我更加确定这坟上有问题。当我和母亲走近坟地边的时候,我永远忘不了这一个雨夜,而且也永远忘不了自己眼前看见的情景。
丁玄死了。
看见丁玄尸体的时候,我自己根本不敢相信。母亲则已经有些站不稳了,雨伞都掉在了地上。要不是我拽住了她,恐怕她已经坐到地上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死状竟然可以恐怖到这样,早先虽然也听说了一些人死状恐怖。但总没有亲眼见过,像大伯的尸体,谭殁的死状以及二顺寡妇的,虽然也恐怖,但是比起丁玄的尸体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丁玄的死状不单单是恐怖这么简单。更多的是诡异。
那一盏灯立在他的嘴巴里。好像是从他嘴巴里生长出来的一样,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眼眶深陷下去,血从眼眶里流出来,沿着脸颊一直到脖子下。他的双手抱在胸前,头几乎仰成了一条水平线,他的身子半跪在坟地里,呈现出一种诡异至极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某种祭祀一样的场景。
我留意到一个细节,就是他的身下是很多很多的血,与雨水已经彻底混在了一起,只是颇为蹊跷的是,坟地里的这个坑却没有积起太多的水,这完全是不符合常理的,除非这些水被排出去了。
这些血是从丁玄的身体里流出来的,因为我看见的前胸全都是血,而且胸前似乎已经被剖开了,好似里面的内脏早已经彻底被取走,只剩下一副空壳子。再之后我看见他的耳朵也被割掉了,不对,那参差不齐的缺口像是被一口咬掉的。
仔细注视着丁玄的尸体将近一分钟之后,我已经浑身脊背发凉,再也不敢看下去,于是立刻拉了母亲说:“我们赶紧回屋里去。”
这时候我总算知道屋厦飞檐的龙头坠落下来,预示着什么了。夹木何扛。
我和母亲战战兢兢地往宅子里走,走出几步的距离,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声响,我回头去看,只看见原本跪在地上的丁玄已经站了起来,只是他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接着灯的火焰就点着了他的身子,我就看见他的人在大雨中熊熊燃烧起来,期间我似乎听见几声尖锐的嚎叫,和他身子的一阵胡乱挣扎,最后就彻底没了气息,烧成了一堆黑炭。
我看着最后他烧起来到彻底烧成焦炭的这段时间,反而已经忘记了害怕,甚至就连尸体怎么会有这样反常的现象就已经不再奇怪,而母亲在看见这样的情景之后,忽然呼喊一声出来,就晕了过去。
最后是我把母亲背回了宅子里,很快她也就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她就哭了,第一句话就是:“扬子,我们这家没救了。”
我安慰母亲让她不要乱想,先平复下来,因为刚刚母亲已经彻底淋湿了,于是她重新去换了干的衣服,我也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这时候我才猛然想起谭殁的那句话来,难道从那时候起就已经预示着丁玄彻底死了?
而再往前,我那日在坟边看见丁玄眼眶里流出来的黑血,与我刚刚看见的情形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原来一切都不只是碰巧,都是早已注定,都是安排好的。
原本这样恐怖的事,我反而变得冷静了,至于我们家要成为一个什么样子,我根本无暇去想,我只知道或许真的如母亲说的那样,这个家真的要完了。丁玄即便用了一次假死改命,最后还是没能改变惨死的厄运,可见命格天定,谁都逃不过。
天亮之后雨就晴了,丁玄的死是能瞒下来的,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死人,加上尸身已经烧成了灰,就像已经不存在了一般,但出于对他的尊重,雨晴了之后我找了一个新的罐子把他的骨灰都装进罐子里,只是他的残骸却并没有留下骨灰,只留下了一堆焦炭,好像骨头完劝已经没有了一样。
也就是这个举动,让我有了意外的发现,我发现在烧焦的焦炭里,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就像石块又像铁块一样的东西,呈乌黑颜色,不知道是被烧黑的还是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这东西被丁玄尸身的残骸紧紧地包裹着,不像是后来混进去的,而应该是他身体上的东西。
我看了好一阵也看不出来一个究竟,就把东西也放进了罐子里,至于那一盏油灯,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就暂时任由它在坟地上。
丁玄的残骸收好之后,我也学着他的手法用黄纸把口子封了,又拿了一张符纸贴在口子上,不知道管不管用,暂且放在了屋檐下。
母亲说丁玄好歹是因为我们家的事死的,我们也不能这样缺德,母亲的意思就是说去通知丁玄的家人,把他死亡的经过如实地告诉他们家的人,想必他们家也知道丁玄一直在做什么。
母亲已经缓过来了不少,她和我一起去,可是当我们出了家门到了外头,还没出村就听见村里出了大事,人人都在议论,说是昨儿晚上赵沈贵死了,而且整件事诡异的很,问说是怎么个诡异法,他们说赵沈贵好像自己把自己的头给割了下来,他家女儿都已经吓疯了。
听见同一晚村里还出了这样的怪事,母亲就多问了两句,可是这些人也是道听途说,根本说不大清楚,我们虽然疑惑,但还要去丁玄家,所以也就没过多停留。
这事怪就怪在这里,当我们到了丁玄家的时候,却发现丁玄家已经彻底成了一片废墟,那房子废弃得比我们家的宅子还厉害,看见这场景的时候我和母亲都愣住了,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问了住在旁边的人,旁边的人才惊讶地看着我们说丁老头家已经荒弃了好些年了。
问起说原因,这人说他家全家都已经死绝了,就连三岁的孩子都没留下,或者病死或者横祸,反正就是全部死完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人感叹说所以这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附近的人都说是因为丁老头做先生的缘故,所以连累了全家。
直到这时候我才算是明白为什么丁玄一直住在我们家里,可问题是,中间他离开过一次,他说家里有些事要处理,他家都已经不在了,他还要去处理什么事?
瞬间关于丁玄的疑问就彻底占据了脑海,他家荒弃了,那么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住在哪里?他和谭殁倒底是不是叔侄关系?他为什么重新掺和到我家里的事情上来,还有为什么最后他又会这样忽然死掉?
这些以前都没有注意的疑问瞬间统统都浮现了出来,而且是变成了深深的疑问。到这里的时候,本来我们应该就回来了,但我多嘴问了一句说他们家的坟地又在哪里,听见问坟地,这人说估计也荒废太久根本没人去拜祭了,他说家里人都没了,还会有谁去祭奠呢?
虽然他说的也是,但是我觉得去他们家的坟地看看也没什么,但是最后却没去成,因为这人也不知道,他说毕竟他不是他家的人,而且坟地隔得又远,丁老头家的人埋在哪里他也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