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突然出现的黄袍道人,黄栗娘满脸冷然。
很显然,这位便是白家背后的所谓贵人,不仅图谋她兄长的妖皮,还图谋他们天野山整个黄狼一族。
石台下的人群,看到白家父子被女黄鼠妖一个闪身,便击倒了,都十分惊惧,想要逃散,此时看到黄袍道人出现,拦住了女黄鼠妖,忍不住又停了下来。
这位黄袍道长,一看就是得道真人,应该能降服这头女黄鼠妖吧?
旗杆上,猫猫国师既不喜欢突然出现的黄袍道人,也不喜欢台下的这些人。
皱了皱小鼻子,小声道:“小李子,这些人就不怕那女鼠妖与牛鼻子打起来,殃及他们吗?”
“在宝船上的时候,那几位老头不是说,南梦华洲的百姓都很聪明,一看到有高人斗法,都躲得远远的么?”
宁小枝也有些不解。
换了是她,如果不是跟在大哥哥身边,肯定也早就跑远远的了。
她记得小时候,宁家村有半成精的野猪闯入,县衙的缉妖捕快捉拿之时,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在里长的带领下,躲了起来。
等到那头快要成精的野猪,被捕快大人抓住后,她和弟弟才跟着爹爹阿娘,从躲藏的祠堂中出来。
看到二小的疑惑,李往矣解释道:“他们今夜来这里,不只是为了看热闹,更是为了分妖血与妖肉,还没有得到妖血妖肉,他们不舍得离去。”
“为了妖血妖肉,连死也不怕?”
“不是不怕,是顾不上。”
猫猫国师摇了摇头:“猫猫不太懂,你们人族好奇怪。”
李往矣淡然道:“等以后看多了,你就懂了。有些人为了一些小利,或者心中的欲望,是能全然抛却一切的。”
“当然,不只是人族,你们动物与妖族,有时候也一样,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猫猫国师点点头,这样说它就懂了。
它隐约记得,在它还是只小野猫的时候,似乎也曾为了一顿食物,与一些强大的野兽争夺过。
“动物通灵成妖之前,心智蒙昧,行事全凭本能,这些人却天生就懂得思虑,猫猫看里面不少人,还是读过书的,难道他们也不会思量权衡吗?”
猫猫国师还是有个疑问。
在它看来,读过书的人,便懂很多道理,应该知道权衡利弊才对,怎么会为了一点妖血而将自己置于险地呢?
李往矣笑道:“读书能让人明理固然不错,可是很多时候,心中的野心与欲望,是会胜过理智的。”
“有所为有所不为,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品质。”
猫猫国师鼓着圆圆的猫脸,嘟囔道:“猫猫觉得他们还是读的书不够多。”
李往矣淡然一笑,有些话没好跟猫猫国师说。
每个人皆可识字读书,却非每个人都能凭此成为圣贤。
很多人读了很多书,懂得很多道理,也经营不好日子。
而有些人,读书只是一种装扮,甚至只是用来谋取功名利禄的进阶之梯,纵然读了再多的书,于己于世,也无多大益处。
他们这边正议论着,石台上黄栗娘与那黄袍道人,已经战在了一处。
只见黄栗娘双手化爪,变成了半黄狼半人之身,腾挪闪跃之间,带起了阵阵黄雾与妖光,十分犀利。
而那头戴五斗冠的黄袍道人,手执拂尘,挥洒间玄光如虹,道法凌厉,十分强势。
几个回合之后,便压得黄栗娘只能游走、躲闪,无法正面抗衡。
“小李子,这个女鼠妖好像不是那臭牛鼻子的对手呀,咱要不要帮帮她?”
猫猫国师小声问道。
今夜这事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天性纯良的猫猫国师自是站黄栗娘那一边。
李往矣回道:“这位黄栗娘只有六境,而那位道人却是九境的真人,从他佩戴的道冠,以及所使道法来看,还是出自玄门正宗。”
“黄栗娘不敌,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咱们暂且不急着出手,且再看看。”
“哦,听小李子的。”
猫猫国师虽然有些懵懂,不知道李往矣有什么计较,但既然这么说了,它便也听从。
石头之上,黄栗娘以横笛当利剑,施展出了一套刁钻狠辣的剑法。
这横笛竟是一支罕见的剑笛,为笛为剑,皆极神异。
而后她左手又于怀中取出了一个石盘,绽放出阵阵光芒,以抵挡黄袍道人的攻杀。
不过双方毕竟境界相差悬殊,纵有两件法宝相助,黄栗娘也不是那黄袍道人的对手,十几个回合之后,形势又变得艰难。
“小李子,那臭牛鼻子是要活捉那女鼠妖?”
猫猫国师看出了点端倪。
李往矣点点头:“不错,想来是要图谋她的妖心、妖丹与妖道本源等物,甚至将她擒下,拿去对付天野山那头母狼主的可能,也是有的。”
“好恶的臭牛鼻子,猫猫我看不下去了,我要下去揍他!”
李往矣急忙将它拉住:“且再等等。”
“等什么?”
“现在还不到出手的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出手的时机?”
“再过一会儿,到时候仙君大人便知道了。”
猫猫国师猫瞳转动,不明白李往矣肚子里到底卖的什么,最终却还是气呼呼地按捺住了。
“等一会儿下去,我一定要将那臭牛鼻子打成猪头,小李子伱可莫要再拦我!”
“一定不拦。”
……
宽阔的石台上,黄栗娘催动石盘,爆发出九重异光,抵挡住黄袍道人的拂尘飞扫,而后一个闪身,出现在兄长身边。
横笛一撩,发出一道犀利剑气,将黄玉书身上的铁索尽数斩断。
“兄长,你还要趴着,坐视我被这恶道斩杀吗?”
黄栗娘厉声大喝,声震校场。
探知白家小姐心意,一直在恸哭流涕的黄鼠妖黄玉书,听到妹妹这一厉喝,不禁抬起头来,才发现妹妹身形狼狈,胳膊、大腿上,出现了好几处伤。
而就在这须臾间,黄袍道人又已杀来。
黄栗娘等不及兄长的回应,又执剑笛与石盘,迎了上去。
黄玉书看了一眼远处的白家小姐,又看看自家妹子,心里一片苦楚。
作为兄长,他自然不能坐视妹妹被恶道所害,可是他的妖心、妖丹皆被挖去,妖道本源又已破碎,早已是一个废人了。
他之所以还能残喘苟活,凭的是一缕成全涵儿的信念。
此时想帮妹妹,却是如何能帮?
甚至他连看顾自己,都无能为力了。
石台下,有些胆大的的围观民众,见女黄鼠妖被黄袍道长压的节节败退,无力他顾,竟偷偷上前,用陶碗、木瓢等物什,去盛流淌出来的妖血。
其中一位,甚至盯上了黄玉书本人,甩出一个铁钩,要钩下他的妖肉来,好回去炖了吃。
黄玉书吃疼,却无能阻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越做越过分,越来越贪婪,几近癫狂。
“大哥哥,他们这是……”
宁小枝小姑娘有些看不下去了。
猫猫国师看不上这个蠢不可言的黄鼠妖,没有吭声。
李往矣则眉头微皱,却也没有干预,只是将宁小枝的眼睛遮住,不让她继续看到这一幕。
……
“刷!”
石台东侧,黄袍道人一拂尘,击溃石盘守护异光,重重地打在黄栗娘身上。
黄栗娘被击飞了,身上黄裙破碎,渗出十几道血痕。
不过她却并没有坠地,而是以剑笛拄地,借力翻身,化作一道黄影,射向了另一边的白家小姐。
黄栗娘恨极了白氏一家,在击杀白家父子后,也不愿放过白家小姐。
敌不过恶道,却可先杀了白家小姐。
白家小姐白水涵,此时正蹲在她父亲与弟弟的尸体旁,神情木讷,嘴巴微启,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根本来不及躲闪,眼见她即将倒在黄栗娘剑笛之下,黄袍道人却及时赶至,拂尘横拦,撇开了黄栗娘的剑笛。
黄栗娘在刚刚那一遭,便已受了重创,受不住黄袍道人这一撇,蹬蹬蹬后退了七八步才停下,差点直接落到了台下。
黄袍道人怕她再借机杀来,没有追击。
厮杀突然停下。
这一停,那些眼热妖血、妖肉的围观人群,便不敢再动了,赶紧停下,来不及弄妖血、妖肉的人散开,而得手了的人,则快速离去。
黄栗娘看一眼护在白家小姐身前的黄袍道人,又看向那些带着妖血、妖肉,惶急离去的民众,神情很冷,却没有什么表示。
她转向石台中央,仍瘫坐在地上的黄玉书。
她的身上多了二十多处伤口,伤势不轻,她却毫不在意。
看着石台上那个萎靡、孱弱,满身血肉狼藉的“人”,她的眼里充满了失望。
她那位从小被全族视作希望的天才兄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感受到了妹妹眼里的失望,黄玉书沙哑开口:“栗娘,对不起!”
黄栗娘摇头:“你不用跟我道歉,你若真的还有心,便去杀了白家那个女人,还有那个恶道。”
“否则你就只能等到了地府后,去跟爹爹道歉。”
“我今日奉了母亲的命令,必须荡平扬威镖局,打杀背后的主谋。如今我不敌那恶道,完不成母亲的指令不敢离去,必定死在他的手里。”
“而我若死,天野山黄狼一族再无传承之灵狼,母亲必将亲率族人,前来斩杀恶道。”
“恶道非为一人,背后自有宗门师长,母亲纵然胜得了他,也难逃其背后山门清算。”
“到时候,整个天野山黄狼一族,便只剩下兄长一人了,你大可以继续为白氏女献出一切,看能不能讨得她的真心,得一夕欢愉。”
“不过……”说到这里,黄栗娘顿了一下,拭去嘴角溢出来的一缕血液,继续道:“不过你终究会有衰朽腐烂,魂入幽冥的一天,到时候数百族人、娘亲与我,皆可无视,你自去与父亲说分明便可。”
说完这番话,黄栗娘便静静地看着兄长。
黄玉书满脸羞愧地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浑身伤势的妹妹,又看了一眼白家小姐,慢慢由鼠首人身,变成一只一丈长的大黄鼠妖,从地上站了起来。
黄袍道人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止。
他身后的白家小姐,却从地上站了起来,屈膝弯腰行礼道:“黄丰大人,请您杀了这两头黄鼠妖,将它们的魂魄打入天灯熬炼炙烤,为我父亲与小弟报仇!”
“小女子愿意永世为您做牛做马,献上一切。”
“只求让这两头黄鼠妖,让天野山黄狼一族,尽数诛灭,鸡犬不留!”
随即她便跪了下去,以头触地,匍匐不起。
黄栗娘看到她这作为,脸上嘴角闪过了一丝讥笑。
现出黄狼真身的黄玉书,妖脸上则出现了一丝自嘲,他没想到他已经做到了这般,他的涵儿却还这般冷酷无情。
不仅要杀了他和妹妹,还要屠戮天野山整个黄狼一族。
他慢慢扬起了脖子,想要仰天长啸一声。
正当此时,对面的道号黄丰的黄袍道人,却冷然道:“你无有资格,教本道怎么做。”
白水涵立即将头压得更低:“是,我错了!奴家只是想让仇人伏诛,好让爹爹与弟弟瞑目,不敢冒犯大人!”
“待黄狼一族覆灭后,奴家愿意献出一切,任大人驱驰!”
黄丰道人淡漠道:“你与我做炉鼎,早已议定,不管你白家存在与否,都不可更改。”
“你不可再以此与本道谈条件。”
白水涵再次低头应道:“是,奴家错了!”
看到她这温驯服从的模样,黄丰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过,这天野山黄狼一族,占据宝山灵地,却不行善事修功德,反祸乱廖州,本道早已有心将其诛除,还廖州清宁。”
白水涵叩拜:“多谢真人大德!”
另一边,黄栗娘看到黄丰道人这虚伪的样子,却冷笑起来。
隐藏在人群中的家少年郎,轻笑道:“这黄丰道人来自太玄观,太玄观乃是几大道宫之下的第一等大道观,没想到竟是出了这么一位‘一身正气’的大真人,看来这道门风气也沦落了呀。”
身旁的老者,仍是不置可否。
石台之上,现出真身的黄玉书,终究没有长啸一声,只一双暗红狼瞳,定定地盯着黄丰道人,道:“只要我还活着,你休想伤害我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