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还在持续燃烧着,混乱在继续。直到火势蔓延到东西厢房的时候,钱嬷嬷才带着人姗姗来迟。
一进院门,钱嬷嬷就神情急切地大声指挥着带来的婆子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火啊!你,你,你,还有你们几个,拿上水桶,去后面池子里打水,快啊!”
一直面色晦暗不明的丁顺看着钱嬷嬷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眼神闪了闪,上前一步,二话不说就给了钱嬷嬷一个耳光。
钱嬷嬷瞬间就被打蒙了,一手捂着自己被打的脸,一手指着丁顺,手指颤抖着怒道:“丁顺,你敢打我?信不信我一封信告到庄娘娘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丁顺怒气冲冲,冲着钱嬷嬷大吼道:“打的就是你!我问你,柳絮早就去找你帮忙救火了,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小姐还在屋子里没有出来!但凡你能来得早一些,火势也不会这么凶猛,小姐也不会被困在里面,你还想去告状?我还要上京城去告你呢,你欺凌小姐不算,今日救火更是故意拖延时间,致使火势加大,小姐丧命,你要负主要责任!”
听了丁顺的话,钱嬷嬷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丁顺这个老匹夫是在想法子撇清自己呢,想要推卸责任呢。钱嬷嬷冷冷一笑,哼,想要让自己被这个黑锅,也不掂量掂量你到底够不够格。小姐既然已经烧死在火场里了,那自己就是替庄娘娘立了大功了,惩罚自己?怎么可能!
钱嬷嬷心下暗笑,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开口替自己辩解,倒是跟在旁边的小翠先开了口,“丁管事,你误会嬷嬷了,一听到走水的消息,嬷嬷也是急得不行,奈何这段时间嬷嬷身体一直不怎么爽利,临出来的时候又闹了肚子,这才来得晚了。”
钱嬷嬷赞许地看了小翠一眼,转头,对丁顺说道:“听到没?原本这事我也没好意思说出来的,没想到竟是被丁管事你如此污蔑于我,老婆子我也顾不得羞不羞人了,我真是,哎,心急如焚,奈何身体不争气啊。”
“呵。”丁顺冷笑一声,说道:“糊弄谁呢?你闹肚子,你手下那些个婆子也一并闹肚子了?你不能及时到场,她们也不能及时赶过来救火了?”
钱嬷嬷被问得一噎,很快就又恢复了神态,身子朝着丁顺凑了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丁管事,你也被指着我骂,走水这件事,你作为这靖州产业的总管事,这个责任,你逃不掉的。实话跟你说了吧,你想把责任推给我,我是一点都不介意。我上面有庄娘娘罩着呢,王爷虽然碍于先王府的孝期没有替庄娘娘请封,但是,庄娘娘成为宋王妃那是迟早的事。敢问丁管事,你的后台又是谁啊?”
丁顺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他能有什么后台?不过是仗着祖辈留下来的那么点功绩情分,加之靖州离京城实在是太过于遥远,才得以继任了这管事之职罢了。如今钱嬷嬷要跟他拼后台,他拿什么去跟人家拼?一时间,丁顺心中思绪百转,一时竟拿不定主意了。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却是谁也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救火上面,更是没想过要确认一下戚璇是不是真的被烧死在火场里了。把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小许氏和柳絮她们给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柳絮看了眼小翠身上的衣服,嘴角不由自主地就翘了翘。真是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冥冥中保佑着小姐呢。
说来也巧,小翠今日穿的就是她的那件绿色衣衫,这倒是省了柳絮她们不少的力气。
很快,就有在正院里当差的婆子注意到了小翠的衣服,惊呼出声:“咦,小翠姑娘这衣服怎么这么眼熟呢?绿色的,跟刚刚逃走的那个纵火犯的衣服眼色一样呢。”
“就是呢,一样的呢,刚才我还没注意到,现在想想,那个纵火犯的身形好像也跟小翠姑娘十分相似呢。”
“啊?小翠就是那个纵火犯?”
“嗳,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纵火犯?”
……
下人们原本慌乱的心却被这个重磅炸弹给炸得颤了颤,很快,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大家一边救着火,一边窃窃私语起来,讨论的无非就是小翠到底是不是纵火犯这个话题。
“怎么回事?”钱嬷嬷终于注意到了下人们的嗡嗡议论声,转头狠狠地瞪了小翠一眼。她自是知道这火不是小翠放的,整个晚上小翠都与自己在一起,不可能有时间到这正院来放火的。可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纵火犯的问题,自己是在是不能再假装没听到了,只得赶紧问跟班小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小翠此时也正迷茫着呢,怎么好端端的,自己就成了戚家这场大火的罪魁祸首了呢?纵火犯,那是要坐牢的吧?慌忙摆手道:“我也不知道啊。”
谁也没想到,原本晕倒在小许氏怀里的菊清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醒了过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钱嬷嬷和小翠,厉声喊道:“你们,是你们!你们平日里欺凌小姐还不够,如今竟是放火害了小姐的性命!你们,会有报应的!”说着,竟是利落地爬了起来,快步朝着外面跑去。
钱嬷嬷和小翠被菊清的话骂得有些心虚,倒不是她们觉得害了戚璇的事有什么不对,而是坏事做多了怕因果报应罢了。
“菊清,你干什么去!”丁顺大声喝道。
“我要去衙门里告你们!告你们欺凌主家,告你们纵火行凶!我要为小姐报仇。”菊清边跑边喊,竟是一刻都不曾停留。
“我也去!”柳絮丢了手中的水盆,紧追着菊清就跑了出去。
钱嬷嬷愣了半响才气急败坏地大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抓住那两个小贱蹄子!不能让她们去报官。”
可是报官本就是戚璇计划中的一环,菊清和柳絮两人早就心中有数,一开始就使出了吃奶的劲全力向外跑去。等到那些原本就乱哄哄的忙着救火的婆子们得了吩咐追出去的时候,哪里还追得上。
丁顺看着跑出院子不见了的两人,心思百转,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容。报官好啊,欺凌主子、纵火这两条罪责足以把钱嬷嬷活活打死了。自己跟县衙的张捕头关系不错,运作得好,自己也能脱了这罪责。见婆子要追出去,忙阻止道:“追什么追!火势越来越猛了没看到啊!还不快救火,真想把戚府全烧没了才罢休不成?”
追赶的婆子脚步一滞,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
钱嬷嬷气得直跺脚,恨恨地瞪着丁顺,喝道:“丁顺,你什么意思?报官?我戚府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丁顺不紧不慢地说道:“颜面再重要,也没有找出纵火行凶的犯人为小姐报仇来得重要。”说完,不再理会钱嬷嬷,一边指挥着众人救火,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事到底该如何运作才会对自己这方最有益处。
钱嬷嬷气得差点晕过去,可菊清两人已经跑远了,自己一时半会儿又不能离开这里落了话柄,只得强制忍耐着,看着众人来来回回地打水救火。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火终于是被扑灭了,戚家大宅第二进的正院却是被烧得连根立着的墙柱都没有了。下人们在一片烧焦的狼藉中无精打采地收拾着残局。
一群官兵却在此时凶神恶煞般地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丁顺熟识的张捕头。只见他冷着张脸扫视了周围一圈,大声问道:“谁是钱氏?谁是小翠?”
丁顺率先看到张捕头,心中更是得意了几分,忙迎了上去,明知故问地问道:“张捕头,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么一大早就出来办差了啊?”
张捕头冲丁顺点了点头,说道:“昨夜有人来衙门击鼓,状告戚府下人钱氏和小翠,欺凌主家小姐,更是纵火,害死了戚家小姐。县令大人大怒,天刚亮就指派了我等前来拿人。”
小翠一听这话,腿一软,整个人就似一堆烂泥似的瘫倒在地。钱嬷嬷面色极度难看,若不是手快扶住了旁边一个婆子的手,这会儿也得像小翠似的瘫倒在地。
张捕头一见两人这番光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手一挥,冲着带来的捕快喊道:“抓起来,带走!”
几个捕快一拥而上,把钱嬷嬷和小翠绑了个结实,推搡着往外走去。
张捕头看着丁顺,说道:“这里的东西,你们一样都不准动,县令大人说了,他要亲自审理此案。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尔等切不可弄乱了。”
丁顺忙点头应了,凑到张捕头面前,悄无声息地塞了块小银角子到张捕头手里,小声问道:“张捕头,此事会如何解决?县尊大人他真的动怒了?”
张捕头不着痕迹地掂了掂手中的小银角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冲着丁顺轻声解释道:“我们这位县令大人出生名门望族,最是重视规矩体统,一听竟是欺凌主子的案件,二话不说就说要追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