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琪璇暗叹口气,说道:“能怎么办啊?惩治他?这府里除了你我三人就全是他丁家人了,难不成你以为我们三人能制得住他们一家子,还是觉得他们会帮理不帮亲?”
菊清语咽,却依旧反驳道:“可是,他们是仆,您是主啊。”
“那有如何?奴大欺主的事,还少吗?”宁琪璇无奈地道,“这边虽是我戚家祖宅,可你看自祖先封王以来,有几位主子亲身来过此处?最近的一次大概也就是五十年前我那已故的曾祖父回来过一次吧?据说这座宅子就是那个时候修缮起来的,原先的戚家祖宅可没有怎么大的面积。你再看看丁家那些人,你看宝娟,她虽年纪还小,可说话行事之间哪里有身为仆人的自觉,完全是把这里当成了她自己的家了,我们府中七八岁的孩子机灵点的都已经开始当差了,怎么会没有一点主仆观念?可见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说得也是,小姐,这丁家人还真是没有规矩,见了小姐还是我我我的,连奴婢的自称都不用,真是太没有准备了。”菊清有些愤愤地说道。
宁琪璇却是无所谓地一笑,“只是个自称罢了,或许是这边的规矩跟京师不同呢?”关于这点,宁琪璇倒真觉得是菊清冤枉了他们了,所谓五里不同天十里不同俗,更不要说这南北差异了。再说了,前世她读《红楼梦》,里面的丫鬟婆子们也不是一口一个奴婢的啊,“我这个字听好的,比奴婢顺耳多了,菊清,日后你们也别奴婢奴婢的了,知道了没?”
菊清沉默片刻,才诺诺地答应了下来,转而问道:“小姐,那后罩房的事,我们该怎么办啊?”
“后罩房租出去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没必要一来就抓着丁顺的错误不放。换个角度想想,在这个宅子里不必在京城王府中,有主子的赏赐,有各种各样灰色收入,丁顺有那么一大家子要养活,只是出租个后罩房也不是什么大事,起码他没有把府里的东西偷出去卖,也没有把花园变成菜地。”
“小姐怎么就知道他没有把府里的东西偷出去卖了?”秀兰端着个托盘进来,把茶水放在宁琪璇面前的桌子上,插嘴道:“我看那个小许氏就不是什么好人,慌里慌张的,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的。”
宁琪璇笑了笑,没有反驳,只道:“总之,后罩房的事,我们暂时不能也没能力去处罚丁顺,明天他若是再来,就请他进来说话吧,晾他一晚上也够了。”
宁琪璇捧着茶杯,想了想又道:“对了,菊清,我这里有副画,明天我让丁顺找个人陪你出去,借着裱画的名头,你在这秋水县多逛逛,不论什么消息,多打听些回来,特别是这城中的权贵富户还有戚宅在这城中的声望名声,要是有可能,再打听打听哪里有教规矩的嬷嬷,府里很快就会有新的丫鬟婆子进来,得找个有经验的嬷嬷调教她们才是。”
“知道了,小姐。”菊清应道,面色有些悲伤地说道:“若是叶嬷嬷在就好了,她的规矩可是最好的。”
三人一阵沉默。宁琪璇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画作,展开,递给菊清道:“就是这副画,你找个上好的书画铺子给它裱起来吧。”
画中,蓝天碧草间,一名女子英姿飒爽地骑行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火红的骑马服迎风吹动,似火般热情,边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儿正在拍手欢呼。这是宁琪璇根据那晚的那个梦境画出来的。
“呀,这是先王妃吗?没想到王妃还有如此英姿飒爽的一面。小姐,这副画哪来的?”菊清惊讶地问道。
“是啊。”宁琪璇摩挲着画中的红衣女子,思绪早已经飞到了遥远的京城宋王府,飞到了南宫清雅还在世的那些日子里。
“这是小姐画的吗?画得可真是好看。”秀兰由衷地赞叹道。
一听她这话,菊清疑惑地望向宁琪璇,“小姐什么学的作画?”
“在船上的时候,请教的齐三少爷。就这一副画,我可是画坏了不知道多少张纸才得了这么一张还能看得过眼的,菊清,你拿出去裱的时候可别给我弄坏了。”宁琪璇淡淡地解释道。她总不能告诉她们,她是在前世的学校里学的吧?何况她也确实向齐三少爷请教过绘画技巧,算不得说谎。
前世十几年的学生生涯,美术、体育、音乐可也是课程表上的必修课程,再加上她的爷爷生怕把她给养歪了,别的孩子上什么兴趣班,爷爷就也给她报什么兴趣班。搞到最后,不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吧,却也都是略知皮毛的。
“是。”菊清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画作。依旧用手帕包着,贴身放进里衣口袋里。
“秀兰。”宁琪璇转而对秀兰说道:“这段时间,你多跟丁家那几个小的接触接触。小孩子口无遮拦,又不善于说谎,你留意着多向他们打听些府里的事情,特别是丁家这些人人品秉性。”
“知道了,小姐。”秀兰笑着答应了下来。
“菊清,我们还有多少钱?”宁琪璇又问菊清。
菊清想了想,为难地说道:“小姐,我们还有四十七两六钱的银子,不到五十两了。”
“啊,只有这么点了啊。”宁琪璇长叹了口气。四十七两,听起来很多,真要用起来,哎。
“这还是因为德水叔只收了我们三十两银子,先前说好的伙食费另算结果都没算才剩下来的呢,还有小姐一路上看的书,用的纸笔都是齐三公子的,若是这些都自己买,恐怕这四十七两都还不够呢。”菊清絮絮叨叨地向宁琪璇说明还剩下这四十七两的原因。
“知道了知道了。”宁琪璇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咬着嘴唇想着赚钱之计。
“小姐,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的吃喝都应该由府里负责的,我有空的时候再多绣些花,一定能把小姐的零花钱给赚出来的。”菊清安慰道。
宁琪璇点点头,却不置可否,绣花赚的钱总归是小数,何况菊清也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啊。
一晚上,宁琪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该如何处理丁顺一家,打发出去?目前显然是做不到的,那么只能收服或者寻找到可以制衡他的另一股力量;想着京城若是知道了消息会做出如何反应,自己又该如何应对?点子有很多,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首先自己这具身体就严重地拖了后腿,谁会相信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说的话啊?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丁顺丁管事,原先以为宁琪璇就一个小丫头片子,随便糊弄几句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宁琪璇却不见他们,小主子进府第一天,自己又不想做得太过了引来祸端,不管怎么说,小姐也是目前宋王府里唯一的小主子。老两头商量了一宿也商量不出个对策来。唉,怪只怪小姐来得太突然了,连擦屁股的时间都没留给他们。
一大早,丁顺就带着一家人齐刷刷地站在了正院中等待着宁琪璇的召见了。
宁琪璇干脆搬了把椅子在院子里接待了他们。行礼问候完,丁顺却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小姐,小人,小人有罪,后罩房那里……”
丁顺的话还没说完,宁琪璇就打断了他,语气平和地说道:“丁管事,我年纪小,有些事情也不太懂,但是我知道,丁叔把后罩房租出去,也是为了家里的孩子们着想,初心是好的。何况,这么大个院子,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丁管事只要能保证此事不会影响到府里的名声,不会给府里带来安全隐患,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你看可好?”
听了宁琪璇的话,丁顺都傻眼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小姐不但没有责罚他,听她的意思竟是还同意他们继续出租下去了?
丁顺想着宁琪璇话中的意思,愣愣地回不过神来,身边站着的丁许氏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说道:“多谢小姐体恤,多谢小姐。”
丁家众人一见老两口子都跪倒在地,也纷纷跪了下来。
宁琪璇忙阻止了他们,“都起来吧,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我们说说别的事,昨天匆忙,只匆匆见了大家一面。这会儿趁着有空,大家都好好介绍下自己吧,都擅长些什么,在府里又担着什么职务。”
这回,丁许氏先开了口,说道:“回小姐的话,一直以来,宅子里就只有我们一家子在打理,虽然名册上各有职务,但是,实际上都是搁在一起干活的。活计由老头子分派,银钱由我保管。”
宁琪璇暗翻了个白眼,这还真是……乱啊。“这样可不行,总要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的。何况现在我住在这宅子里,最起码的,内外院总要有个区分的。这样吧,你们就把各自擅长的都说一说,我们把职务重新分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