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烨看着谢云迢的马车离去,愣了一下。
草菅人命…
冯烨心中仿佛有一团火,这团火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好像要烧遍他的全身。
汝宁…
马车静静的行驶在大道之上,眼下已经是深夜,不知道几更天,天上竟然都有些发亮,一番折腾下来天都要亮了。
马车里面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刘何欢被安置在了马车一侧的软榻之上,他已经没有了意识,浑身上下都是血,身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甚至露了骨头。
有些血迹已经干涸,在他那身白衣之上开出一朵朵刺眼的血红色的花。
马车内安静至极,绿棠出去催促车夫快一些,快些回公主府,刘何欢说不定还有救…
谢云迢面无表情,她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心情,刘何欢那个样子,怕是已经无力回天。
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人,如今血淋淋的躺在那,仅仅是因为他救了一个和他素不相识的女子。
谢云迢想起那日她问刘何欢的话,后悔吗?她现在也想问问他,问问那个毫无生气的少年,后悔吗?
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值得吗?
谢云迢脸上的表情极其的冷,明月和绿棠都不敢说话,沈之衡坐在一侧,身上的绿沾了好多血迹,他看了一眼刘何欢,伸出手来压上了他的脉搏,随即微微蹙眉,脉搏已经很微弱,甚至已经要没有了。
无力回天。
马车一路奔回公主府,白问青依旧在门口等着,谢云迢不知道该怎么去见白问青,汝宁郡主的话在她脑海里面盘旋,刘何欢的死也有她的一份。
或者直接来说,汝宁郡主是因为她的介入所以对刘何欢下死手的。
马车停下,谢云迢还未下马车,白问青就扑了上来,他甚至不顾礼节直接撩开了马车帘子,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白问青看着浑身是血的刘何欢顿时僵在原地,随即快速的翻上马车去摸刘何欢的脉搏。
马车内静悄悄的,哪怕白问青没有了规矩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说话。
白问青摸了刘何欢的脉搏,随即有些发愣的收回了手,哪怕神医在世,也是无力回天。
他下意识的看向谢云迢,嘴唇紧紧的抿着,声音在喉咙里面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汝宁…”
他双眼有些发红,看向谢云迢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云迢微微垂眸,生死她见多了,对于她来说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来说,或者早已经麻木了,可是如今她心中却有一些愧疚。
她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甚至也是一个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他人死活的人,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她利用和牺牲的工具,刘何欢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偶然结识的陌生人,甚至她觉得他愚蠢,她之前就说过盲目的善意就是愚蠢,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命,早晚要吃苦头,可是他的这个苦头有一部分是因为她而吃的。
汝宁把对她的仇恨都算在了刘何欢的身上,如果当时她没有让刘何欢乘她的马车,或许汝宁也不会下死手,刘何欢也不会死。
谢云迢第一次有了一丝愧疚。
她无法面对白问青的眼神,可是却依然肃然的看向他,“他还有救吗?”
白问青有些颓然的摇了摇头,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谢云迢眉头紧紧皱起,白问青是何人,那是将来能够拯救万民的神医,他都说救不了了。
就在这个时候,刘何欢居然动了,他缓缓的睁开眼睛,似乎很痛苦的咳嗽了几声。
白问青一听到这声音赶紧回去看他,“刘何欢…小兔崽子…”
他紧紧的抓住了刘何欢的手,双手有些发抖,他想说些什么,却是再也开不了口。
“师…父”刘何欢虚弱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马车中缓缓响起,刘何欢咳出了血迹,他还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是在哪。
朦胧间,他看见了谢云迢头上的金钗,他已经认不清人了,只是觉得那金钗颇为好看,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好漂亮的钗…要是我有钱了…也给阿莲买一支…”
谢云迢下意识的想起了之前刘何欢送糕点的那个小姑娘…那个姑娘就是阿莲吧。
“师父,我是不是要死了。”他慢慢转头看向白问青,嘴里嘟囔道:“师父,我好疼…”
白问青再也忍不住,刘何欢是他捡来的小孩,自幼就养在身边,教他行医,教他做人,如今眼睁睁的看他去死,白问青做不到。
可是,没有办法。
他伤的实在是太重了,浑身上下都仿佛是在血里面泡了一遍一样,纵使他医术了得,也没有法子。
“你…”白问青紧紧攥着刘何欢的手,他低声说道:“小混账,你后悔了吗?”
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甚至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事。
刘何欢天真,说好听的是天真和至纯,难听的就是愚蠢没脑子。
“后悔也没有用…”他猛的喷出来一口鲜血,意识就要消散,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看着白问青说道:“别难过…师父。下辈子我在…报答你的恩情。我在院子西侧的树下藏了点私房钱…”
刘何欢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听不见,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仿佛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碎了一样,连带着皮肉都被生生的撕裂开,那种疼让他浑身都有些麻木。
他是个大夫,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是人都会死,只是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这样死的,仅仅是因为救了一个女子,就这样被人活生生打死,他不明白,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是在过去的没一日都在尽心救人治病,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他勉强的朝着白问青扯出一抹笑来,脸上的血迹看着有些可怖,“师父…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白问青一怔,下一秒刘何欢已经闭上了眼睛,反握住白问青的手也慢慢的松开了。
马车里一阵安静,绿棠已经红了眼眶,她是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的,尤其是刘何欢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孩,却这样的死了。
他还那么年轻,还是个难得的赤子心。
白问青沉默了好久,马车里没人说话,谢云迢的脸上极其肃然,她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傻子…蠢货。”白问青叹了一口气,他嗤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好人有好报是骗人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下辈子当个祸害,当个恶人吧。”
他抱着刘何欢的尸体下了马车,全程未再看谢云迢一眼。
风雪大的迷人眼,谢云迢下了马车,看着白问青要离开她的府门口,随即出声喊住他。
“你站住!”
白问青脚步一顿,他没有转头,只是背对着谢云迢,过了一会才出声,“长公主,在下现在没心情跟你说别的。”
他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
风雪吹动着谢云迢绯红色的衣袍,她站在那,凤目微扬,头上金簪晃动,她说道:“本宫…来晚了。”
她原本想说的是,对不起。
白问青不清楚,刘何欢也不清楚,他自己死的不明不白,汝宁下死手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她。
因为这一部分,让她觉得愧疚,但是她这样高贵的身份不能让她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她能说的只有来晚了。
白问青没说话,大雪似乎更大了一些,不远处亮起鱼肚白,天要亮了。
白问青嗤笑了一声,他扬声说道:“殿下这般尊贵的人,能替一条贱命去找汝宁郡主要人,那就已经是天恩了。殿下怎么会来晚呢。”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来看向谢云迢,他说道:“在你们这些尊贵的人眼里,我们这样的命重要吗?我们的命如同蝼蚁,你们轻轻踩一脚,我们就都要死。”
“我这一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白问青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